七月烦暑,透蓝的天空上没有一片云彩,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投射下来,在地上印着弹珠般大小的淡金色的粼粼光斑。轻柔的风夹着一丝热意徐徐拂过那些花儿、绿叶,空气中阵阵馥郁芳香,沁人心脾。
悦香园的茶园里一片姹紫嫣红,一朵朵硕大瑰丽的茶花争艳夺丽竞相盛放,芳香四溢。
这个时节并不是茶花开花的季节,悦香园有专门伺候茶花的花匠,山茶树被精心打理着。
茶花适宜温暖湿润的地方生长,闵江全年气候温和多雨,冬无严寒,夏无酷暑,除了最冷的腊月,其他时节都会开花。
上午的阳光较温和,在一片雪白的茶树底下,一个穿着淡黄色的身影坐在地上,地面铺着一块方形的碎花棉布,棉布上放了一本英文书籍。
江依依仰着柔美的天鹅颈,双手撑在背后,樱红的唇瓣上扬着,紧闭的双眼,卷翘浓密的睫羽似飞舞的凤尾蝶,瓷白的脸上宁静平和。
从景山回来已有一个星期,那天晚上许昱珩因为紧急工作飞往m国,临走之前对她说了一句话。
“依依,等我回来。”
这一句话一直萦绕在江依依的耳边,思绪纷乱,游玩的心情也没有了,第二天傍晚她就飞回了闵江。之后一直不见许昱珩的身影,应该是没有回国。
江依依的心情沉闷不已,回来后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过,每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看书。
早上吃完早餐后,准备回房间继续看书时,管家陈伯送来了一盆雪塔。
雪塔又叫观音白,是茶花的一个品种,是传统茶花品种,不是人工培育而成的。开花花型成皇冠型,花洁色白,花瓣层层重瓣堆叠似塔,才得名叫雪塔。
雪塔一直都是江依依最喜爱的茶花品种,不仅仅因为雪塔洁白无瑕,清雅脱俗,更因为她五岁那年,初次见许昱珩送给他的花就是雪塔。
悦香园的茶花大都色艳红,或紫红,或粉红,或粉白相间,或明黄,只有两株纯白雪塔,不管其他茶花开得多么红艳妍丽,只有江依依眼前的茶花开得莹亮发光不染尘埃,洁白无瑕。
这让她想起了十几年的茶花盛放的时节,整园的茶花开得妍丽耀眼,三月是茶花的盛花期。
在那个美丽的时间里,她遇见了他,送了他一朵洁白如雪的雪塔。
那朵被她名为‘定情之物’的雪塔花,不知道在哪里了。江依依猜想应该是被他扔了,被强制接受的东西,他不会接受,一向不喜欢别人强迫他怎么会接受了。
在那之后的每一年,江依依都会摘一朵她认为开得最大最白的雪塔送给他,一直送到11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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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公馆,前院子里三十多盆不同品种的树桩盆景被修剪的精致美观,形态各异,有真柏、黄杨、古梅、罗汉松、九里香、红豆杉等。一位雪发老者立在其中,佝偻着身体正对面前的一盆金钱松修修剪剪,神情专注。
“许爷爷”,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者并未着急起身,只是眯着眼睛笑呵呵,“依依来了啊。”
11岁的江依依穿着嫩黄色的连衣裙,蹦蹦跳跳欢快地来到许老爷子身边,萌萌哒的脸上粉嫩可爱,明亮的圆瞳每刻都染着笑意,温糯的声音甜甜地开口,“许爷爷好,你又在修剪小树呀。”
许老爷子转过头来,瞧着面前可爱的小女孩,满脸褶皱的皮肉都堆在了一起,笑呵呵地继续修剪,“依依过来玩了,和谁一起来的,你爷爷吗?”
“不是的”,可爱的小依依好奇的看着面前的盆景,凑近许老爷子身边,盯着看,“我让赵叔叔送我来的。”
赵叔叔是江家的司机,部队退役军人,专门负责接送江家几个小孩上学。
“许爷爷,昱珩哥哥在家吗?”明亮的眼睛圆溜溜地转着,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那小子出去了。”许老爷子老顽童般也压低声音,一老一小讲起了悄悄话。
“许爷爷知道昱珩哥哥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昨晚上有人打电话约他今天出去玩,听声音好像是个女孩子。”
“啊,昱珩哥哥竟然背着我和其他女孩子去约会。”
“依依,你别气啊,应该是和同学一起去,还有其他人。”
“真的吗?”
“嗯,你相信我,我是你的盟军”
“嗯嗯,我们是同盟。”
……
身后不远处的管家冯伯看着这一老一小,听着他们的悄悄话,嘴角止不住的抽动。
“许爷爷,我去找小环,看她有没有什么情报可以提供给我?”两老小交流的差不多了,小依依想到了自己好朋友小环。
小环就是许昱环,许昱珩小叔的女儿,比江依依大一岁。江依依5岁才从国外回来,开蒙很早,读书也比其他小孩早。刚回国的小依依就和许昱环在一个班上学,因为两家的关系,从此成为了好朋友。
江依依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去了许昱环的房间。
“小环,你在干嘛?”江依依一进门就看到许昱环趴在地毯上。
“我在看漫画,嘻嘻~”许昱环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盯着地上的彩色漫画书。
“小环,你先别看了,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昱珩哥哥和谁一起去玩了。”江依依直接拿走漫画书。
“哎,哎,我还没看完。”许昱环伸出手去抢。
“你先告诉我我就给你,另外再送你两本。”江依依把书藏在身后。
“好的,你说话要算数了,不要骗我。”有新的漫画书,不要才傻了。
“骗人的是小狗。”江依依保证道。
“我听到大哥是和他的同学一起去的。”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十几个人了,男同学女同学应该都有,给我。”许昱环说完就伸出要去拿。
“唔~”江依依嘟了嘟嘴,侧了侧身子,“你还有什么情报没有?”
许昱环嫩白的手指点了点粉唇,转着圆滚滚的眼珠子思考,“……有。”
“你快说。”
“再加两本。”许昱环伸出两根手指比划。
“好吧,你说。”江依依直接答应道。
“有女孩子给大哥送情书。”许昱环压低声音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不是没人敢送吗?”
“前天在哥哥的书包口袋发现的,不止我一个人看见。”
“那情书放在哪里?我要看是谁写的。”
“不知道,大哥收到情书都会扔掉。”
“你看见扔在哪里了?小环你带我去找。”江依依扔掉她的漫画书,拉起她往外走。
“我不知道扔在哪里?”许昱环还想看漫画,不想去找,说不定大哥没有发现,如果情书还在那,就得去大哥房间去找,她可不敢去。
“那你带我去昱珩哥哥房间里去找找看。”
“不,我不去。”许昱珩直接坐到了地上。
“小环,你带我去嘛,我们俩是好朋友,你要帮我,不然昱珩哥哥就要被别人抢走了。”江依依拖着她的手摇晃道。
“我不要去,你可以一个人去。”许昱珩趴在地毯上坚决不愿起身。
“你和我一起吗,我…再送你五本。”江依依伸出了一只手。
许昱环纠结地两条眉毛都可以夹死一条虫了,然后摇摇头的拒绝,“还是不要。”
“那你以后的漫画书我包了。”江依依直接大手笔。
许昱环一脸肉痛,纠结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没有抵抗住诱惑。现在大哥不在家,去了也不会被发现。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说话算数。”
江依依赶忙点头,拉着她就往外走。
两个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靠近二楼尽头的房间,悄悄地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不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小环,昱珩哥哥书包里没有。”
“书桌上也没有。”
“看书架上有没有?”
“太高了,看不到上面。”
“有凳子,踩着凳子找。”
“砰!”
“啪!”
两道声音从房间传来,似什么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啊,怎么办?”
二楼的另一房间里,
“从明天开始按我给你安排的去做,除了上课,社团活动和兴趣班都不要参加了,今年暑假也不要去美国了,其余的都是浪费时间,另外以后大学在国内上。”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一张脸板正着,眉眼间尽是沉郁和刻板,幽深的眼眸盯着对面的少年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安排的我都去了,凭什么还要剥夺我唯一的爱好和兴趣?”少年的眉宇间与他有几分相似,最相似的是一双纯黑的如同幽谭的眸子,幽深透亮。
“凭你是我许耀文的儿子,许家的长孙!”许耀文直接站起身,眉宇间的沉郁更深,话语更是寒冽,“这是你作为许家男儿的责任。”
少年许昱珩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的许耀文,沉默不语,双手紧握成拳在两侧,挺直的身体已初现日后英朗伟岸。
片刻,少年动了,掉转头直接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背后又传来了声音。
“对了,禁止交女性朋友,要知道你的婚事也是作为许家男人责任的一部分,你的妻子必须是和我们许家门当户对的大家族的千金小姐。”
“比如?”许昱珩握着门把手已经泛白,从牙齿见吐了两个字。
“比如江家和秦家。”
许昱珩顿了顿,没有回答,直接打开门出去了。
“怎么办?摔碎了怎么办?”
许昱珩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低低的温糯的声音,浓密的剑眉微蹙,伸手推开了门。
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江依依和许昱环转过头看向门口。
许昱珩站在门口,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书架上翻到的书籍和奖杯,书桌上从书包里翻出来的画本和文件夹,最后是地面上几个看不出原型的模型碎片。
盯着地上的银灰色模型碎片,许昱珩一双墨色的眸子隐隐泛红,心口压制的那股怒火喷涌而出。
“谁?”从浅白的薄唇里挤出了一个字。
房间的两人听到他的僵硬道发冷的声音,忍不住哆嗦起来。
“大…大哥,不…不是我。”许昱环被他一双幽深的眼睛盯着颤颤发抖,低着头不敢看他。
许昱珩一双纯黑的眸子又转向江依依,江依依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应该东西是她不小心打翻的,可是她都是因为要找别人写给他的情书。
江依依紧张地目光游移,一双清润明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水光,怯怯地说道,“昱珩哥哥,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
“滚,滚出我的房间。”
许昱珩直接吼了出来,他站在门口声音大到房门都颤了一下。
江依依和许昱环吓得整个人颤抖得更厉害了,许昱环“啊”地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晶莹的泪水从江依依的眼眶里滑了出来,她抖着手捡起地上的模型碎片放在桌子上。
“昱珩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来……”
女孩颤颤巍巍的声音直接被打断。
“你滚出去!”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我,我是来给你…”江依依不敢看他冰冷的眼神,拉开自己的小背包,赶忙掏出一个圆形的透明水晶盒,里面是一朵莹亮洁白的花,“给你雪…”
女孩手中的水晶盒刚递出去,就被一只修长白玉的手抢去。
“啪~咔嚓!”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许昱珩拿起水晶盒直接砸在地上。
水晶清脆的声音直接吓傻了女孩,水晶盒被砸裂成几瓣,里面的洁白莹亮的雪塔摔在地面,莹白的花瓣片片静悄悄地躺在地上,沉寂而脆弱,就像此刻的江依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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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国,费城,一座格鲁吉亚风格的建筑里。
“小珩,不能在这里多呆几天吗?昨天才来今晚就得走吗?”
沙发上坐着一位头发雪白的老太太,抓着许昱珩的手不放。
“外婆,国内公司还有事,我来m国有一个星期了。”
许昱珩拍了拍她的手,他的身后站着郝林。
“这个,给你。”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一个中年男人丢了他一个铁皮盒子。
许昱珩接过盒子,盒子不大也不重,表面没有锈迹,图案还算清晰,印着的是十几年前一部电影里的人物,他隐隐觉得很熟悉。
“这是?”许昱珩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舅舅问道。
“你小时候的东西,当时被佣人弄不见,你不是找了很久吗,看你挺宝贝的,去年在老房子那边收拾东西找到的。”顾绍勇笑着回答,挑了挑眉示意他自己打开看看。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透明的水晶花,花是莹亮的纯白,花朵硕大瑰丽,花心透露着一点嫩黄,自然而栩栩如生。不可能是雕刻成这样的,应该是被镶进了水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