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在听说那聂家的少主人聂小螺,原来便是聂小倩的幼妹后,宁采臣的心血一阵涌动,全身上下一片躁热,知道是心魔侵体,病情不觉又加重了些。自己这些年来闭门不问世事,清心寡欲,原是为了抑制病魔,谁知道到头来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当初便不该听那燕赤霞的话,做了十三年的“活死人”,反不如拼着一口气,过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

现在,飞蓬船正全速朝仙人岛的方向驶去,宁采臣想到不久便可看到聂小螺,当真是悲欣交替,心想:“她既然是小倩的妹子,便定然跟她姐有几分相像,哎,小螺今年十三岁,我当年跟小倩初见时,她是十五岁,只大了两岁……”望着无边无际的碧海蓝天、飞鸟白云,他浮思翩跹,又一次想起了十三年前的往事——

小倩并没有骗宁采臣,第二天上午,她果然哼着曲子从海里走出来。宁采臣远远地迎上去,叫道:“大鱼仙你可是回来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来,好生烦恼。”小倩眼珠儿一转,道:“宁采臣,你烦恼什么呢?让我猜猜看。”歪着头,用一根手指抵住雪白的脸颊,说:“我猜你准是怕在这岛上呆上几十年后,便成了白胡子老头儿,再回到家就没有人认识你了,对不对?”

宁采臣一拍巴掌,道:“可不是怎么的,故事里都这样说,谁遇到了仙子,谁便老得快,人间一年,仙界一天嘛,除非你能教我一个长生不老之法。”小倩道:“长生不老的法门我不能教你,但我可以教你一点好玩的本事。”宁采臣忙道:“什么好玩的本事?”小倩道:“我教你潜水啊。”宁采臣听罢顿时泄了气,有气无力地说:“这有什么好玩的,我又不是不懂水性。”小倩听了嘴里啧啧有声,道:“就你那两下也敢充装识得水性?还是好好地跟本鱼仙练练吧!”

宁采臣想到能跟这“美人鱼”在水下相嬉,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便赶忙点头道:“那成,我便跟你下水去玩玩。”跟着小倩走去沙滩,看她的腰肢如柳条晃摆,忍不住又道,“哎,我如今还是吃不准你到底是人是怪,你要是人的话,头发如何会是淡绿色的?眼珠子也发绿,像猫儿眼似的?”小倩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妈妈是波斯人啊,我身上自然便也有一半波斯人的血统。”宁采臣又问:“那你父亲肯定是汉人了?他姓什么?”

小倩转过头来冲他一笑,道:“你这人可真鬼,知道我阿爹的姓,可不就知道我姓什么了么?好了,我就告了你吧,我姓聂。”宁采臣道:“聂小倩?”猛地叫了起来,道:“我知道了,你一准便是北海聂家的人,怪不得你的武功这么厉害呢!”

聂小倩霍地转过身,道:“哈,原来你这家伙并不笨,一下子便猜到了我的身份。”宁采臣道:“我还知道你父亲便是有名的聂人王,你娘是凌波仙子冯七娘。”聂小倩却不再搭话,转身迎着浪涛奔跑,当海水吃到她的半腰时,她一个猛子扎下去。宁采臣也跟着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他们像两条大鱼一样,在海底下游弋着,那些红色的、黄色的珊瑚像花木一样竞奇斗艳,一大群一大群叫不上名来的鱼和软体动物不时地在身边穿梭,有的拖着六条长长的触须,有的形状像顶帽子,有的则在头上挑起了一盏小灯笼,一闪一灭的。

游了一会儿,宁采臣觉得胸口一阵发闷,知道需要换气了,便赶忙拉了聂小倩一把,急火火地浮上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但聂小倩却并没见钻上来,他赶忙又一个猛子潜下去,分开水路,寻了过去。

转过一大簇珊瑚礁,眼前是一大片草绿色的底栖藻,有丝状的羽藻,有片状的蕨菜,还有扇状的刺海松,聂小倩正在那里摆弄一个大蚌,宁采臣凑过去,见她正抓起一把细沙沿着蚌壳的缝儿洒进去,那两扇大壳子便乖乖地张开了,露出里边白色的蚌肉和一粒雪白的珍珠。宁采臣大喜,抢先一步将珠子抓到手,朝聂小倩晃了晃,转身向上游去。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海面,聂小倩伸手摸了一把脸,笑道:“看你那猴急样儿,这么一粒小珍珠也值得你抢?”宁采臣将珠子在手里抛来抛去,道:“总是聊胜于无吧!”聂小倩道:“你憋气的工夫这么差,那怎么成?我本来还想带着你去深海里看月亮鱼呢?”宁采臣把珍珠丢给她,问:“什么月亮鱼?”聂小倩道:“就是翻车鱼了,它游不快,身上附着好多会发光的东西,所以一游动时身子就闪闪发亮,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一轮明月,所以又叫‘月亮鱼’喽。”

宁采臣听了悠然神往,道:“那倒是真想去瞧瞧。”聂小倩道:“所以呢,从现在起,你便该虚心向本鱼仙请教憋气的功夫。”当下,便教他如何最大限度地把空气吸入肺腑,再运起“龟息功”来憋住呼吸。宁采臣天性聪慧,无移时便学通了,但聂小倩并不马上带他下潜,而是走开了让他一个人自行习练。

当第二天,她再来到岛上时,见宁采臣已经能够把头埋在水里憋上半柱香的时间,大喜道:“成了,你现在可以下潜到更深的海底去了。啊,我这个徒儿很不赖嘛!”宁采臣笑道:“哪里哪里,是你这个鱼仙师父教的好。”

这一次,他们果然潜得更深了,水下的世界多姿多彩,光景美得让人目不暇接。青褐色的金枪鱼、纺锤形的圆驼鲣,椭圆状的燕尾鲳,样子丑陋的拐子鱼,细长而侧扁的“离水烂”,组成的鱼阵散布在海草、海裙带之间。它们悠闲地啄食着小虾和毛鱼,有时也对些鲜美的贝类感兴趣。

聂小倩对此已经是司空见惯,宁采臣却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般美妙的景象,当真有些眼花缭乱。后来,他们看到远处漂来了淡淡的星光,越来越近,那光华就像是会流动一般,有的像弯月,有的像斜月,有的像是镰刀月,有的像眉月,靠得最近的是椭圆形的光团。

聂小倩赶忙拉了拉宁采臣的胳膊,指指那些亮光,宁采臣马上明白,那便是“月亮鱼”身上发出的光了。看着密密匝匝的月亮鱼聚集在四周,把海底布置得跟个舞台似的,也不禁有些迷醉。他心怀好奇,想看看这鱼长得到底是什么模样,便冲了过去,波光散乱处,见那鱼确实长得很离奇,体短而侧扁,背鳍和臀鳍相对着,高高树起,尾鳍则短得可笑,像被人用刀切去一样。宁采臣心想:“怪不得它又叫翻车鱼呢,头重脚轻,不翻车才怪呢!”

此后的几天,他们多半时间都在海底下戏耍,宁采臣对这聂小倩更多了些了解,她虽说已经长到十五岁,但是却从来没机会踏入过红尘,跟外人接触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不禁心想:“怪不得这丫头有时候看起来傻乎乎的呢,原来是个还没经受过世俗熏染的,不过,她这可人的模样也真叫人心动。”他原本是个风流成性之人,多历经风月之事,但如今碰到聂小倩这么个清纯如水的人儿,那轻浮的习气也收敛了许多。

但这聂小倩虽然单纯,却也是个牙关咬得硬的。当这一天,宁采臣缠着要跟着去看她练功时,聂小倩却把个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叫道:“不行不行,我妈妈要是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宁采臣道:“又是门户之见,你还怕我偷学了你们聂家的武功不成?”

聂小倩道:“那是自然,除非……”说到这里,笑嘻嘻地打量着宁采臣,“除非你宁二公子肯倒插门儿,下嫁到我们聂家,成了我们聂家的姑爷。”宁采臣笑道:“你这小丫头,就是脸皮厚,一点也不知道害臊。”聂小倩道:“这有什么,我喜欢你宁二,便大胆地说出来,你倒好,得了便宜反倒是藏着掖着了。”

宁采臣赶忙摆手,“我可没说我不愿意啊,想我宁采臣乃宁家子孙里最不成器的,爷爷不疼奶奶不爱,就是做了你们聂家的倒插门女婿也没什么大不了。”聂小倩听了这话,忙问:“你这话可是当真?”宁采臣一本正经地道:“天地可鉴!”

聂小倩便拍着小手欢跳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们聂家向来就有这么个规矩,女的不得外嫁,因为这‘心心相印’**只能由女的练才成!”宁采臣道:“你们聂家的这个希奇古怪的规矩我早就听说了,可不知道是因为练武功的原因。”

聂小倩脸上闪闪放光,道:“你肯来我们聂家那真是太好了,指不定啊,哪一天爹娘就能准许我带着你去古城里头瞧瞧。”宁采臣问:“古城?什么古城?”聂小倩赶忙捂住了嘴巴,道:“啊哟,说漏嘴了,该打该打!”见宁采臣一副想挖根问底的模样,道:“你别问了,问了也白问,我是不会讲的,再说,依你的水性也下潜不到多深,知道了也白饶。”

她既然这样说,宁采臣也就不再追问,心里却在一个劲地嘀咕:“海底下有个古城?这倒也希奇。难道说里边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聂人王夫妇才严禁外人知晓?且待我慢慢访查。”

他既然打定主意留下来,便开始动手在岛上收拾一个住处,因找不到什么洞穴容身,最终在两棵松树间用细竹竿搭了一间棚子,时值仲夏,躺在里边歇憩倒也清凉。这一天,宁采臣正在竹棚前生火煮饭,猛然听到一声咳嗽,居然是个男子的声音,他吃了一惊,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穿绿袍的清瘦少年站在三丈开外,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宁采臣身处孤岛之上,乍见到有人现身,当真是又惊又喜,问:“兄台如何也来到这岛上?”那少年神色阴鸷,闻听冷笑一声,道:“笑话,这岛我也来过几百次了,这句话本该我来问你才是!”

宁采臣听他的语气不善,有些意外,抱拳道:“在下宁采臣,敢问兄台大名,我流落到此,若是有吃罪兄台的地方,尚请明言。”少年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下来,道:“不敢,在下姓水,单名一个天字,因见兄长受人蛊惑,落入陷阱尚且懵懂不知,因而出言有些急躁。”

宁采臣狐疑道:“我进了圈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水天道:“你可知道每天跟你在一起的这个丫头,是什么人?”宁采臣道:“她是聂家的小姐,聂人王的掌上明珠,不是么?”水天一愣,道:“她倒是没瞒谎你。”宁采臣道:“小倩是个还没有学会撒谎的孩子。”

水天摇摇头,道:“不,这丫头鬼着呢!不然的话,她既然跟人订了婚约,却如何又背着人跟你勾三搭四?”宁采臣吃了一惊,急声问:“这聂小倩有婆家了?你怎么知道?”水天道:“不瞒兄台,那个跟聂小倩有婚约在身的,便是在下的朋友海公子,他海家与聂家是世交,这门亲事可是早就定下了的。”

宁采臣瞥了他一眼,道:“这么说,你是代你的朋友来向我兴师问罪的?”水天微微一笑,道:“这……宁兄可就猜错了。在下此来只是想跟兄长交个朋友。”宁采臣听了他这话,微感诧异,讪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也好,这几天我早在岛上呆得烦了,正盼着有船经过这里,以便搭趁而去。”

水天见他如此说,哑然失笑,“难道说宁兄还不知道这葫芦岛是聂家划下来的禁地?”宁采臣一怔,道:“禁地?这又从何谈起?”水天道:“别说这岛的周围十里无船敢靠近,十几年来更无外人能站在这岛上。”宁采臣道:“那你我可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

水天道:“没有那小丫头,宁兄哪能站在这里?至于在下,却是沾了海公子的光,才有幸进来逛逛。”突然皱了皱鼻子,指着火堆上的陶罐说,“宁兄要是再不把它拿下来,你煮的饭只怕便要焦了。”

宁采臣这才想起火上还煮着饭,赶忙用竹棍将罐子挑下来,见米饭已经被烤得发了黄,笑道:“不是水兄弟提醒,我差点就吃不成了。”

便见水天从怀里掏出个小酒葫芦,道:“想宁兄困在这孤岛上,嘴里也寡淡得紧了,这葫芦酒便送与你喝吧!”却是先拔了塞子喝了一口,以示酒中无它,这才递过去。宁采臣双手接过,喜道:“如此就多谢水兄弟了。”连喝两大口,只觉酒味绝佳,不禁大声赞叹。

吃罢了饭,宁采臣便邀了水天去到竹棚里一坐,两人谈些天南海北的奇珍异闻,倒也颇为投机,末了,见水天要告辞而去,宁采臣道:“水兄弟要是方便的话,可否容我搭乘你的船离开此地?”水天道:“兄长这样想可就错了,你好不容易才能来到这葫芦岛,何不再多住上两天?至于你离岛之事,且待小弟回去后从容地筹划。”抬头看看天色道,“那小妮子快来了,我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拜访兄长。”

宁采臣道:“你倒是对聂小倩的行止很了解啊!”水天道:“那是自然,我也只能趁着她去练功的时候来见你,给撞上可是谁脸上也不好看。对了宁兄,你我今天相见的事可千万别跟她提起,这丫头人小鬼大,精细得紧。”说着又将那个空了的酒葫芦拿了,道,“这东西也不能留在这儿,明天我再给宁兄带些好酒来。”

宁采臣见他做事如此把细,心里不禁疑云重重,却又不想点破,送他走到沙滩上,见水天原来是乘着一只小舢板而来的。他目送着人船离去,心下思潮翻滚,暗道:“眼瞧着这聂家和海家之间定然有些波澜,难道这聂小倩是想把我们宁家也拖下水?待会儿我可要旁敲侧击地试探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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