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妖女,速来迎战!”……
这下乔安听清了。
想要让我去应战吗,李十九,除非你亲自来。
“红袖,去帮刘大人安排好百姓撤离,要做到一个不剩。”乔安一步一步往城楼上走去,“哦对了,安排粮草先行。再分散掉一部分人。”
“为什么不走?”宇文年转回身看着她一步一步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为什么要走。”不知为何,看着他有点狂狷的面容,乔安没来由的有点心慌。
“韩芙蓉,你想要什么。”
宇文年这句话问的极其平淡,平淡到要连名带姓的唤着“韩芙蓉”,而不是“乔安”。
乔安愣住,她以为这种淡然,不,冷漠,是他用来面对别人的王爷脸,是他这么多年身为皇子练就的表面功夫。原来这种表情并不是别人的专属。
乔安想努力维持住脸上的笑,“我和刘将军商量了一个对策,我可以布一个玄冰阵……我们先把百姓都撤去古州、还有中原的方向……我们……”
乔安越说,脸色越难看,声音越小。
“你要什么。”
这一句连称呼都省去了。
“我想,要你活着。”
乔安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在宇文年的脸上清晰的读到了厌倦。
“小安,你可知信仰为何物?”
我不知什么信仰,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我爱的人活着,好好的活着。
“你要我弃了这座城炸毁堤坝,我不是做不到,只是我不想放弃这座城,它在武国的边关伫立了百年。”
宇文年幽幽的叹了口气,眼眸中如浩瀚星辰般的光辉被收敛了起来,一瞬间,孤寂下去的瞳孔让乔安心神不宁。
“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乔安,我想要的不只是头脑聪明、武功高强的女人,更是一个知我、懂我的知己。多智近乎妖。很多时候我都希望你能笨一点。”
宇文年话说的飞快,如水般淡然的薄唇一张一合,说的全是诛心之言。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不再合你心意了?
乔安脸色苍白,嘴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却仿佛控制不了自己的颤抖,向后退了半步。微微扬起了下巴,一双秋水般的剪瞳直直的盯着宇文年。
“我不信。”
宇文年不忍再看她的样子,垂了眸光:“起初本王对你颇有好感,但后来你和太子走的太近,本王对你的好感中又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本来以为这些东西是不重要的,不过是顺手就能完成的罢了。可是到现在,你知道吗,本王自己也糊涂了,因为那些东西似乎才是主导。”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乔安的眼神在这一瞬间迸发出了活力,“寒江之上,亲自护着我的人是谁?为什么亲自去禹城?翻遍了大半个武国,就为了送我一只镯子的人是谁?彻夜不眠还来照顾我的人,又是谁?难不成你要说,全都是我,自作多情吗?”
这“自作多情”四个字,从乔安口中说出,也针针扎在她自己心上。
“不是你自作多情,应该怪本王对这'情'字,用的不精。”
乔安向后踉跄了几步,觉得胸口处的闷压感越来越强烈。宇文年你看,我的绝情蛊都在提醒我,要做个绝情之人呐。
乔安看着宇文年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邪魅的表情,英挺的鼻梁,刀削一般坚毅的脸庞,眸光深邃,又让人探究不出深浅。
“唉,你何苦如此。我以为你和那些闺阁中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乔安听着他对他自己的称呼,从“本王”又变成了“我”。心中苦笑,不一样吗,哪里不一样?还不是一样的傻。
“你我二人,信仰、认知皆不相同。本王也不愿再用你去和太子殿下要求些什么,你也不过是一个被抄了家的可怜女子罢了。日后若有为难之时,可来告知。”
宇文年每说一个字,乔安就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容,她想在他的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她在他的表情里察觉不到丝毫的隐忍和谎言的迹象。
乔安展颜,眉眼之间透着一股柔和,面颊消瘦而显得眼睛更大了几分。
宇文年看着乔安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温婉的笑容,突然心里警铃大作。
“瑞王,你打算如何守这三途关呀。”
宇文年不语,只是在心里默算,快了,再撑过三个时辰罢了。
乔安脚步轻移,走到了城墙边上,向下望去,看见密密麻麻的周国士兵,听见他们一直在喊着说自己是妖女。
“妖女么?也是个好称呼。”低语了这一句,乔安单手撑着城墙上的石块,纵身一跃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宇文年伸手一抓,却只摸到了她冰凉的铠甲。乔安微微仰头,下坠的过程中看见城墙上露出了宇文年的半张脸,你既然已经选择放弃了我,为何眼中还要露出这种神情来撩拨我。
既然当不成知己,我愿意为你的信仰,再战最后一战。
乔安孤身跳下城墙,抽出腰间缠着的长鞭和周国士兵直接对打了起来,随随便便就打掉了几个人的头颅。
乔安拿着长鞭舞的密不透风,把自己周边硬生生开辟出了一个空白圈来。长鞭在空中甩了个鞭花,乔安本就清冷的声音,伴着绵寒内功的功力,更为冰寒。
“韩芙蓉,前来应战。”
看似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但是离她最近的周国士兵明显都被寒彻刺骨的冰寒冻住了心脉,人变得僵硬,忍不住的后退。
一个身材瘦瘦、个子小小的人,穿着一身白纱,手里拿根玉箫,从周国士兵的后方轻轻巧巧地走了出来。
“姐姐,别来无恙。”喜乐大而有神的眼睛,看着乔安,眼底的寒冷被收敛的很好,嘴角含笑,整个人带着一种看似无害的亲近感。
“还好父亲已经去了,不然今日看见你我姐妹这番情景,他心里会有多么难受。”
喜乐最讨厌的就是乔安这副淡然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以往无论自己做的多么出色,可是在将军府里,嫡女永远只有一个,属于嫡女的夸赞也永远不会有丝毫放在自己身上。
“父亲?有何难受的。”喜乐嘴角的笑,再也保持不住,眼神里露出了一点狰狞。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父亲和大哥的眼中只有你,他们谈论的话题除了国家大事,就永远都是你今天有多么出色,某某武功你只看了一遍就学会了,某某书法又有了进步,某某阵法又被你破解了……”喜乐上前了一步,“他们永远都看不到我。我努力学刺绣,我努力乖巧懂事,琴棋书画我都精通,可我从来不曾得到过一句夸奖。”
“父亲在世时,时常夸你乖巧懂事、聪慧伶俐,你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乔安怕她单纯,不知人心险恶。
“父亲你不提父亲我或许还想放过你。他是我们的父亲,可他对你的母亲如何,对我的母亲又如何?你的母亲是什么身份?而我的母亲又是什么身份?”
喜乐重音强调了那个“你”字。
乔安侧目,在这一刻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人一般,从上到下的仔细打量了一遍喜乐。
有点心寒。乔羽出身天马族,是身份高贵的神祭司。二娘起初是外院的洒扫丫头,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后,便成了二娘。可是只要有韩守义在的一天,全府上下就没有人敢看不起她们母女二人过。
“父亲在你身上花费的心思,真是不值。”乔安摇了摇头,淡定的评了一句。
喜乐仿佛想起了那个爽朗憨厚又武功高强的父亲。自己的奶娘是他给找的,自己西席的老师也是他给请的。自己小时候贪玩,把哥哥的书画给撕毁了,也是他偏袒着的。
“在帝王之家的兄弟二人之间跳来跳去的,父亲培养你的心思,难道就值了?”
乔安被她的话顶了一下,一想起宇文年就胸口发闷。
乔安抬起了手掌,看着喜乐熟悉的面容,真的是下不去手。索性变掌为爪,对着身边周国士兵的尸体吸了过去。
大量的鲜血凝聚在乔安的面前,这一幕把喜乐震惊到了。
并没见过父亲和哥哥用过这种武功。喜乐的心里升起了三分警惕。
乔安一连吸出了好几具尸体里的血液,绵寒内力一出,将这些血液冻成了七八块腥红色的冰块。
不过几息的功夫,喜乐的身边就布满了这些腥红色的冰块。
乔安不再管她转身拎了长鞭,杀向那些还在攻城的周国士兵。同样是断人头颅的杀伐,但是仿佛今天的乔安比之前战场上的乔安更像一位杀神。
战场上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箫声,碧海潮生波澜翻涌,余音袅袅将散不散。
乔安在心里苦笑,这一手箫声若没有三年的苦练,可吹不出来。喜乐,你今年还不满十四呢吧。
乔安听着听着箫声,眉头紧皱,原来因为这个吗?乔安身边的周国士兵越来越少,他们都在后退着,或者说这个箫声也像是一种信号,让他们不敢再靠近乔安,仿佛会有什么他们不能抵挡的事情就要出现。
乔安住了手,长鞭在地上拖着,站在“玄冰阵”外,再去仔细地听这个箫声,虽然波澜壮阔,但是还有着一丝小女儿的心态。
透过厚重的人群,乔安仿佛能看见那顶降红色轿子里端坐着的李十九。只要一想起李十九在手札上面画的宇文年的各色形态,乔安就觉得自己要抓狂。
即便这个男人,他不爱我,我也不允许我爱着的男人被你这样亵渎。
乔安侧过半个脑袋,阿年,你说我帮你把这个女人杀了好不好。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并不需要我的帮忙。
因为喜乐的箫声,乔安的玄冰阵的许多冰块上都出现了密集的裂纹。
我不需要这阵法能把你们如何,只求能拖延住你们便好。
乔安脚下步伐轻变,踩着诡异的步伐,长鞭一起一落断了无数周国士兵的头颅。每断一人便将此人的血液吸出,凝结成一块红色玄冰。
乔安先是把喜乐周边又加了一层玄冰阵,接着就开始在这三途关的城门前,偌大的战场上开始布置她心里一直规划的一个巨大的玄冰阵。
因为布阵所需要的冰块儿,需要先杀人、再抽出血液、再凝成冰,比较麻烦,速度也慢了不少。有一些阵法还没成型的冰块儿,被三五个周国士兵一起打碎的,也不在少数。
乔安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被汗水湿透了,能感受到有湿润的水滴,沿着脖颈流向后背。体力有点透支,这头盔实在太过厚重,带着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所幸乔安一把摘下了头盔,扔出头盔砸了一个周国士兵的脸。
乔安杀着杀着觉得实在是过瘾,这两天盘桓在胸中的闷气,也减少了不少。
乔安站在一堆尸体的旁边,哈哈大笑:“你们的妖女,回来了。”
因为被毁掉了很多冰块,乔安前后用了两个时辰,才将巨大的玄冰阵完成。
玄冰阵一旦完成,阵法里的人除非像喜乐那样有玉箫那种宝贝,否则很难从玄冰阵里出来。
阵法已经完成了,阿年,你看见了吗?我不用你牺牲三途关,我做到了。
我做到了。
乔安忍着滴血的左手传来的剧痛,在烈日的光芒里回首,冲着城门凄然一笑。只一瞬间就飞快的转过头,诡异的步伐再次踏出,对着李十九的所在,冲了过去。
“保护公主!”
“保护公主!”
“保护公主!”……
乔安一边向前冲刺着,也一边对上了更多的周国士兵的长枪短剑。
每一根刺向乔安的武器都让他的手臂微微发抖。宇文年站在城墙上眼神一紧,手撑着墙壁就要飞身跳下来,却依然被刘将军和流风拦住。
刘将军知道自己的要求是残忍的,自己在逼着王爷,在韩副将和三途关之间做个抉择。可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开,城,门。”
宇文年后悔了,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不就是绝情蛊么,小安,我们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