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己的视线开始出现轻微恍惚,随即,他用力咬了咬嘴唇,嘴里感觉到一丝咸腥,才勉力将这种感觉暂时压下。
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怎么能在黎明之前倒下?
就算田猛料到他的状态糟糕又如何?他现在占据着绝对主动,完全是有恃无恐!
“老子就是吃定你了!”
陈己看了看眼身前二人,心中冷笑,目光直视田猛,他沉声道:“不行,田言可以留下,我要带走田赐!”
“不可能!”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直接打断,田猛的面色再次恢复阴沉,剑眉上挑,粗壮的双手被他抱在胸前,整个身体微微前倾,威猛彪悍,显示出极强的压迫力。
他的声音再次冷静下来,之前的怒火汹涌好像重未出现过,冷冷道:“必须把阿赐留下,这是最后底线,陈胜,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阿言可以舍弃,阿赐必须保住!”田猛的心此刻冷如铁石。
陈己推测出,这是田猛心中的最后底线,不能再压了,再压就说不定就会狗急跳墙了。
“好!但你们不能追上来,只要看到任何影子,我就掐断她的脖子!”
陈己接受了田猛条件,但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没问题!”田猛也没有过多思索,干脆的答应了。
一瞬间,双方达成了初始的意见交换。
田猛留下女儿,换回儿子,放走陈己,而陈己则是放走田赐,继续胁持田言,暂时逃出包围圈。
田猛的决定,其实早就在陈己的预料之中,很简单,在古代,相比较男子的继承人地位,女子的社会地位肯定要更低下,为了儿子舍弃女儿,是这个时代,无数人都会做的“正确选择”。、
反而很多人会认为,田猛这么做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可能当事人除外。。。。
在双方达成协议的瞬间,陈己明显感觉到右手边,田言的身躯狠狠颤抖一下,随即又平静下去。
“这场交易的达成,当事者也只是旁观者”,只能眼看着命运的摆布。
田猛选择了田赐,那就放弃了她,田言自己完全可以预见,就算陈己侥幸可以逃脱,那他会放过自己这个仇人之后吗,如果陈己逃脱不了,十有八九会和自己玉石俱焚,被救下的几率几乎为无,无论作何想法,自己可能都必死无疑!
“为何?为何要放弃我?我是那样的努力、那样的。。。。”
田言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看不见一丝血色,眸子也失去了往时的灵动,擒满了泪水,看向那个高大身影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恨。
“为什么不然他去死?我比他要优秀千万倍!”
忽然,她垂下眼帘,收敛了所有晶莹,一抹难以言喻的色彩在其中酝酿。
“就因为我是女儿身吗?父亲?”
把情感拿出去进行考验,陈己显然做了一件残酷的事,不过亲爹都已经做出选择,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看到田言瘦弱的身躯,在自己手上微微颤抖,如风中的飘零,陈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不过随即便消失无踪,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也就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怪就怪你的父亲是田猛,怪就怪田猛要杀我,他才是罪魁祸首!小姑娘!”
“这就是人性!这才是江湖!”陈己再一次变得冷酷起来。
“算你识相!”田猛站在对面,此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他冷哼一声。
这时,他也注意到了对面的田言,异常苍白的脸色,和望向他的复杂目光,心中闪过异样,但很快被冰冷压下,并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反而立刻将目光转移到左边的田赐身上。
“阿言!,为了农家,为了田氏一族,为了祖宗大业,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田猛的心冷酷无比。
此时,田仲和田虎同时松了口气,田仲倒是没有什么表示,他毕竟只是个假的田家人,田虎的神色中倒是有些复杂。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这是田猛的决定,也是田猛的家事,他只能服从。
作为田氏族人,田言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挺喜欢自己这个侄女的,从小便是聪明伶俐,知书达理,极得田家上下欢心,只可惜不是男儿身,现在看着田言被推入火坑,他心里是很惋惜的。
“唉,可惜了!但作为田家人,就要田家做出牺牲!这是注定的!”随即他便收回自己的惋惜,重新变得残忍嗜血,将森然的目光投向陈己。
交易,到了最终步骤的确定阶段,陈己的心再次沉静下来。
“你先放开阿赐,待我确定阿赐安全,就放你离开!”田猛率先开口道。
“你们先放下兵器,退后一百步,我马上就放开田赐,转身离开”,陈己毫不犹豫的回击道。
先放阿赐!
先放下兵器!退后一百步!
你先!
你先!
。。。。。。。。。。。。。。。
弓箭手准备放箭!
你不想要你儿子的命了!
。。。。。。。。。。。。。。。。
双方的交换意见的速度很快,你来我往,这期间当然少不了剑拔弩张,不过双方都知道,各自分别握着对方的命门,所以都很克制,很快便确定了最终的步骤实施方案。
而田言,只能在那里悲剧的看着,这一幕幕的发生,身家性命不由自己,这不由得让她在自己内心深处,生出了对掌控自己命运的渴望。
那是一颗名为权力的种子,开始在她幼小且成熟的心灵中,生根发芽。
最终的步骤确定下来了,田猛等农家众人放下兵器,退后五十步,然后陈己放开田赐,田赐跑出一半距离后,他才能离开。
交易终于到了,最终的实施阶段,陈己的警惕瞬间提到最高层次。
开始吧!
“哐!哐!哐!”
田猛倒是在一开始,就展示了较大的诚意,先是指挥农家众人扔掉手中的兵器,然后便迅速往后退去。
一步又一步,刚到三十几步。
陈己眼中精芒陡然暴涨,瞬间松开了田赐,并对着他后脑麻穴屈指一弹,然后将田言一把抱在怀中,转身便整个冲进身后的巷子,消失在黑暗中。
他的速度很快,几个闪身便越过巷子后的围墙,身如惊鸿,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己早就说过,他手握肉票,占据着主动权,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遵守什么契约,田赐肯定要放掉,这小子太重,又圆乎乎的,带上会是很大拖累,再说了,也要防止田猛狗急跳墙。
“陈胜贼子果然狡诈!”
田猛早就防备着陈己,他在陈己转身离开的瞬间,就立刻冲了上去,不过他并没有去追击陈己,而是第一时间冲向,惨叫着向他走来田赐。
田赐小胖可能惨叫的太狠,没看清路,没跑几步就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由于长得圆滚滚,居然顺地打起滚来,这让冲上来的田猛,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他把田赐从地上拎起来,检查下并没什么伤势,露出些许喜色,但也懒得再管他,便顺手扔给了后面跑上来的农家弟子,吩咐其带下去好生照料。
“这里是大泽山,方圆百里,农家弟子万千,我看你能跑多远?”
田猛看着陈己的身影越过围墙,面色又阴沉下去,不由得冷哼出声。
“田仲!”
这时,他的目光扫过身侧的田仲和田虎,而转头对着田仲开口道。
“是!大当家请吩咐!”田仲顿时躬身。
田猛紧盯着田仲,面色阴沉无比,语气森然说道:“田仲,你带着三堂所有的弓弩手,给我紧追上去,一旦发现机会,就给我,杀无赦!
这三个字,他是从牙齿缝里,生生蹦出来的。
他紧接着说道:“但记住,一定要出了魁隗堂的驻地,最好是在大泽山里,明白吗?”
“什么?那田言小姐怎么办?”田仲顿时冷汗直冒,几乎惊叫出声。
“大哥!这。阿言她。。。”田虎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大哥会做这种布置,如此心狠手辣。
“不用说了!”田猛此时杀伐果断,一副枭雄姿态,挥手打断了田虎的话,又对着他说道:“剩下的弟子,你我兄弟二人各带一半,为了防止陈胜逃脱,给我把整个大泽山都封锁起来,我要把陈胜给憋死在这里。”
“阿言,她。。。”田虎还是忍不住问出声来。
“哼!蠢货,我们做了这些事,你以为陈胜贼子还会放过阿言吗,与其让阿言在那贼子手中惨死,还不如。。。。”
这时,他看到了田仲望过来的惊悚目光,便咬牙切齿的森然道:“还不如死在农家自己人手里!”
“这样也能够,彻底剪除陈胜!”
瞬间,田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旁边的田仲更是冷汗淋漓,濡湿背心,要知道田言死在陈胜手里和死在农家人手里,这可是两回事,前者没入贼手,后者则是同室操戈!田猛此刻真是心狠到了极点。
“田仲,田堂主,共工堂田堂主!”看到田仲还呆立在原地没有反应,田猛对着他直接怒吼出声。
“是!是!是!属下在!”田仲顿时被惊醒,结结巴巴道。
“重复一遍刚才的命令!”
“是!是!带着弓弩手靠上去,出了魁隗堂驻地,进了大泽山,就,就,就。。”
“大当家,那田言小姐。。。”田仲惊的冷汗淋漓,却又不得不忍住惊骇问道。
这不由得他不问,田言死在陈胜手里和死在农家手里,是两回事,那死在农家手里和死在他田仲手里,那就更是两回事了,到时候秋后算账,他可就死无葬身之地。
“我说的是,重复命令!”田猛赤红双眼,额头青筋暴起,对着田仲大吼道。
感受到田猛那如同实质般,充满杀意的目光,田仲头皮发麻,生生的将自己的问题噎在嗓子里,他浑身湿透,几乎快要哭出声来道:“就杀无赦!”
“还不快去!去把陈胜的人头拿来!”田猛紧接着大吼一声,惊得四周的农家弟子寒蝉虚惊,无不默默的向后退了退,生怕自己凑上去倒霉。
“是!是!是!”
田仲被吓得连连答应,却发现浑身麻木,根本迈不开腿,心中不由得猛骂了田猛祖宗十八代,怪不得田猛会让他去带人追击,反而他自己和田虎则是带人封山,这完全是在把责任推给他,让他背黑锅啊!
现在田仲是骑虎难下,去了是将来死,不去是现在马上死,两头为难。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当初他还在神农堂时,他的义父,神农堂堂主朱家,告诉他的一句话,“农家的田氏一族,最重血脉传承,外姓弟子很难融入他们,就算是改名换姓,那也不过是换了个壳子,自欺欺人罢了!”
就算田仲心思阴沉,计谋百出,此刻也是进了死胡同,心头谋划了无数次,最终只能在田猛那吃人般的恐怖目光中,化作一声长叹:“神农在上!谁现在能救救我!让我也沾染沾染陈胜的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