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絮是个孤儿,说实话,连她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多少年岁。
只是曾听老管家说过,他从奴隶贩子手中买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不过四五岁,身形单薄幼弱,眸子却灵动,让他一看就觉得是个机灵孩子。
在这样的乱世中,像她这样的,因战乱而造成家破人亡,从而沦为奴隶的孩子不计其数。
万幸的是,她在年幼时被老管家看中,逃脱了继续被买卖的命运,被带进了在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渤海王府。
绿絮对自己的生身父母没有什么记忆,在她的童年里只有每日必须完成的差事和待自己如亲子的老管家脸上常常出现的慈爱笑容。
老管家虽然年老,却是从六镇起就跟着渤海王高欢的旧人,在王府中很有威望,很多时候,她因为体弱未能完成差事时,嬷嬷们也会看在老管家的面子上减轻处罚。
府中的主子们是如何勾心斗角、秽乱厮混的都不管他们这些下人的事,绿絮幼小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希望不被主子迁怒,保全性命。
进府的第三年,王府中就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渤海王高欢为了笼络柔然不得已迎娶柔然可汗嫡女为妻,王妃娄昭君自请降为侧妃,让出了王妃的位分。
二则是渤海王的嫡出第九子——时年八岁的高湛迎娶同岁的柔然太子之女为妻。
朝廷和渤海王府为了这两件事忙碌了数月,其中也包括她们这些年纪尚小的下人。
老管家看到这情形,叹息摇头:“娄妃当真是非寻常女子,只可惜世人不知她根本不爱高王。”
老管家转头看着眸子中满是好奇的绿絮,突然笑道:“絮儿,你看着吧,这天下日后是高家的,也是娄妃的。”
十数年之后,绿絮冷眼旁观娄昭君将自己的儿子们一个一个推上皇位,娄氏家族在朝廷中势力根深蒂固,终于明白了老管家当时眼中的意味深长。
东魏武定三年一月初五,渤海王高欢与高湛迎娶两位柔然姑侄公主,邺都万人空巷,王府中年幼的下人们也被恩准前院观礼。
那天,绿絮头次见到了平日里遥不可及的两位主人——高欢和娄昭君,以及高欢的其余姬妾与诸子。
其中就包括了绿絮日后所跟着的主子,当时也还年幼的高湛,可是绿絮当年并没有意识到她和高湛的缘分。
之后的日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每日差事不断,不过婆子们还是会跟他们这些小孩子说一些主子们之间的琐事:
比如大柔然公主生生逼得受渤海王万般宠爱的大尔朱氏离府出家,渤海王也只是送了些尔朱英娥常用的用品,却并未提及让她回府之事。
再比如九郎君与小柔然公主夫妻不睦,九郎君受不了小公主只得跑去同与自己同岁的侄儿高孝瑜诉苦。
※※※
一日夜里,轮到绿絮和一个女孩守夜王府西苑,熬到半夜,那个比她还小的女孩实在扛不住睡意了,绿絮心软之下便让她提前走了。
绿絮也不过是不满十岁的孩子,一个人待在空寂无声的西苑难免心慌恐惧,忍不住抱紧了自己,希望能有些安全感。
正当她快睡着之际,忽然听到微小又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想起老婆子讲过的神怪故事,绿絮的身体立刻僵住了,后背冒出细细冷汗。
悄悄循声望去,黑暗中看到了一个佝偻的小黑影。
给自己打了打气,举着彩纹佛陀菩提悟禅的藕丝灯,小心翼翼朝黑影走去。
藕丝灯照亮了黑影,绿絮看到了一个埋头抱膝坐在石阶上赤衣男孩,奇怪的是他头上不是孩童的双角髻,而是束发。
男孩感受到了灯光,抬起头,一张犹带着泪痕的脸出现在光亮处。
“九郎君?”绿絮虽然只见过高湛一面,但高湛相貌实在不凡,让绿絮这样的女孩都记忆深刻。
高湛看见一个比自己还幼小的女孩举着灯笼惊诧地看着自己,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用衣袖拭去泪痕,虎着脸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西苑?”
“奴婢绿絮,是西苑轮值守夜的。”绿絮看出来高湛不愿让人看到他的丑态,立刻低头轻声回答。
高湛咬唇不语,心道:该死,明明让人打听了今夜西苑是两个女孩守夜,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想她们回去睡觉了,才悄悄过来的,真是倒霉!
“九郎君,若是心里难受哭出来也能轻松些,不然也可以找人倾诉,憋在心里只是更累。”
高湛惊讶抬起头,见绿絮还是乖顺地低着脑袋,指一指自己身旁的石阶:“坐下。”“奴婢不敢。”“让你坐就坐!”“。。。是。”
高湛将脑袋搁在放在膝盖上的手臂上,低声道:“绿絮,我不想娶叱地莲的,一点都不想。”
绿絮听说过小柔然公主名唤叱地莲,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听高湛说下去。
“新婚之夜我一看到她,我就不喜欢她,可没人会在意我的感受,就算我是。。。渤海王的九公子。”高湛的语气很是无奈。
“我不知道是不是草原上的女孩都那样,可我真的很不喜欢,而且她还喜欢欺负我。”高湛撩起衣袖,白皙纤细的手臂上有一道微微红肿的鞭痕。
绿絮听闻小柔然公主虽容颜美好,却性情火辣,好使皮鞭,与敏感怯弱的九郎君根本不般配。
没曾想她居然敢鞭打嫡出的九郎君,而且看九郎君的神情,想来并不是第一次了。
绿絮想起西苑冰室还有些冰块,立刻去取了些,用自己的帕子细细包了,敷在高湛的手臂上。
高湛吸了口冷气,耳边传来小女孩的声音:“红肿应该立刻敷冰块才行,不然会碰到更痛的。”
高湛怔然看着她良久,微微垂下眼睑:“要是我给家家看这个,家家只会让我忍着,还不许我对兄兄说,让嬷嬷处理我的伤口。”
“王妃是为了两国联姻考虑,不是真的不关心九郎君的。”他们这些下人还是习惯称呼娄昭君为王妃,尽管现在的王妃是大柔然公主。
“才不是!”高湛大声反驳:“她根本就只喜欢从小养在她身边的六哥!我们其余的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加起来在她心中都抵不上一个高演!”
“谁都看出来我比他漂亮,也没他那么胖,凭什么家家不喜欢我!明明他也没成婚,他更比我年长,本来兄兄是属意他和亲的,可是家家却突然为他和他喜欢的元夕定亲,哈哈,最后只能由我这个嫡出九子联姻,这就是我的亲生母亲!”高湛仰头大笑,眼角却流出了泪。
“九郎君没试着和其他人说吗?”高湛苦笑:“我找过孝瑜,可几次之后,我就看出来了他的不耐烦,便不再去了,不过现在又多了你这个小奴婢。”高湛回头笑道,美好纯净的笑颜让绿絮晃了神。
高湛撑着石阶,站起身子,扶着那包冰的手绢,盯着坐在石阶上怔怔望着自己的小侍女,微微笑道:“这个帕子送我吧。”绿絮呆愣愣点头。
高湛伸手拉起她,与她平视:“今夜有你陪着,让我很开心,绿絮,我记住你了。”话罢,转身离去。
快离开西苑时,高湛回头笑道:“希望以后还能和你谈心。”“奴婢必然倾听。”“谢谢你。绿絮。”
数十年后,绿絮看着金殿上翻手覆雨,自私冷酷的九五之尊,不由怀念那夜那个犹有纯真的九郎君。
※※※
偶遇高湛没多久,绿絮就遭遇了人生中第一件让自己落泪的事。
老管家病倒了,而且越病越重,不到两个月就到了病危的地步。
传出老管家病危消息的第二天,娄妃就来了,绿絮因为是被老管家养大的,被准许留在房中。
已过不惑的娄妃美貌虽减,却依旧气质不凡,一直是两都公卿贵妇争相模仿的对象。
但也是有意外情况的,比如那天。
绿絮看着她紧紧抓着老管家干枯如枝的手,不断流泪:“安年,我来了。”绿絮曾听老管家说过他名叫邵安年。
老管家艰难地睁开眼,虚弱笑道:“王妃,劳烦你屈尊前来了。”“我们都相识几十年了,叫什么王妃?”
“昭君,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鸢谊。”娄妃神色一僵,随即叹息:“已逝之人,说之何益。”
娄妃随后又与老管家说了会儿,便走了,但绿絮还是看出了那个名字对她造成的影响。
第二日,渤海王高欢也来了。
昔日容光焕发的渤海王变得异常憔悴,双眼通红地看着老管家。
两人说话很轻,站在门外的绿絮只听到两句。
老管家:“贺六浑,你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便是昭君!”贺六浑是渤海王的鲜卑小字。
渤海王:“我最大的错事便是拆散了她和鸢谊,可惜,我只能下辈子再偿还了!”
渤海王走后,绿絮进去一看,老管家已经闭眼过世了。
武定三年七月到次年一月,绿絮为老管家戴了半年的孝,王府也为老管家素色了三月。
※※※
二月的时候,她突然被传去正殿侍候主子饮酒。
在那里,她又看到渤海王阖家出席的场景。
大概是因为小柔然公主今日抱恙未赴宴的缘故,九郎君的面色难得柔和。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东魏孝静帝元善见,难怪渤海王府主子几乎都赴宴了。
侍立在高湛身旁的绿絮听到孝静帝问道:“九郎与公主婚后生活可还好?”
当时高湛正举着小玉杯,闻言,杯中的酒立刻撒去大半。
绿絮赶忙侧过身子遮挡案几上的残酒,并为高湛添满清酒。
高湛抬头看见她,微微笑道:“原来是你呀。”绿絮微微颔首告退。
高湛饮尽清酒,对孝静帝笑道:“多谢陛下挂念,臣与公主一切安好。”高湛封爵长广郡公。
当夜,绿絮去了西苑,果然那里早已多了一个小身影。
庭院中披着进贡白狐皮斗篷的男孩坐在石阶上,他仰头痴痴望着落下的清雪,丝毫不在意清雪落到他的金发上。
白雪的反光让院子亮了许多,也照亮了男孩美好的面颊,显示了他少见的童真。
院门外容颜清俊的蓝衣女孩撑着孟竹伞,举着素纹达摩一苇渡江藕丝灯,默然看着这一幕,嘴角有着浅浅的弧度。
良久,男孩发现了女孩,示意她上前,之后又将她拉到自己铺在石阶上的斗篷上,用自己宽大温暖的斗篷拢住两人。
男孩的体温从还未换下的绛紫公袍中默默传给了女孩。
这是他们两人记忆中第一次那么亲密。
※※※
第二日,娄妃召见了绿絮,看了她很久,才道:“你是安年养大的,他的遗书中让我好好照顾你。”
绿絮静静听着,淡然等着娄妃说出自己往后的去处,甚至是命运。
“我看你与九郎君有缘,那你就去九郎君的院子吧。”“奴婢遵命。”绿絮的表情平淡,仿佛与九郎君素昧平生。
“公主性子泼辣,到那里之后,万事小心。”转身之际,娄妃突然说道。
绿絮一怔,低声应道:“多谢王妃,奴婢铭记在心。”
九郎君看到她时,愣了一下,但随即便被公主拉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九郎君对她没有多厚待,免去了她被公主刁难的机会。
但有时候趁人不注意九郎君还是会给她一个浅笑,一如初见与深夜观雪时的一般纯净。
次年正月,九郎君突然来到她的房中,抱着她哭泣,泪水浸湿了绿絮肩头的衣衫,由始至终只有一句话:“兄兄要离开我了!”
武定五年正月初一,渤海王高欢薨,其嫡长子高澄继承渤海王位。
※※※
高欢薨后,高澄为了稳固时局,秘不发丧,王府中人也不许露出悲伤之色。
十二月时,新渤海王高澄已经稳固了两都朝局,完全接管了高氏霸府。
同月,娄妃派了嬷嬷来教九郎君和公主“人事”。
两月后的夜晚,高湛入了小柔然公主的房间。
第二日,绿絮看到了嬷嬷喜滋滋地捧着带有血迹的丝帕离去了和小柔然公主含羞的面颊,以及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坐在水榭旁的一脸平静的九郎君。
九月末,青衣少女偶尔经过西苑,却看到了多久不见的石阶男孩,或许可以说是少年,甚至是男人。
少女极其自然地坐到他身边,少年轻车熟路地用斗篷拢住她。
渐渐地,少年的气息落到了少女颈部,手臂也搂住了她的腰。
就在少年的手要解开她的腰带时,少女突然叫道:“九郎君!”
少年的手僵住了,抬头与少女转过来的眼默然对视。
少年叹息,垂下了手,解下斗篷,披在少女身上。
颓然靠在背后的石阶上,低声说道:“太晚了,你去歇着吧。”
少女这才看到九郎君只余一件单薄的天蓝衫袍,但少女还是拢紧了斗篷离开了。
那是他们生命中的第三次亲密,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日,高湛受凉发烧了,却无人发现九郎君少了一件白狐斗篷。
※※※
第二年三月,小柔然公主被诊出怀胎两月,王府大喜,却偏偏没有九郎君自己的喜悦。
第二年四月至六月,已经晋封为齐国王的高澄捷报频传,不日就要班师归朝。
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天下将从元氏变成高氏的了。
绿絮却发现九郎君的举动越来越古怪,而且与太原郡公高洋和常山郡公高演几乎天天都要见面。
十分不耐烦小柔然公主的亲近,有时候更是直接拂袖而去。
八月二十八夜,九郎君一夜不在院中,天明方归,绿絮发现他已然换了一身衣衫。
武定七年八月二十八,齐王高澄遇刺身亡,其弟高洋迅速继续掌握霸府。
绿絮不愿去想此事和九郎君有什么关系,她依旧希望他是那个雪地望雪的纯净男孩。
但看到高湛知道小柔然公主难产和孩子一起去世后,她还是看出了高湛伤心下的喜悦。
那一刻,少女心痛了,她终于明白过去的终是过去了,她的石阶男孩确实是变了。
※※※
次年五月,齐代魏禅,文宣帝高洋建立高齐。
高湛被封为长广郡王,敕令出宫开府,绿絮随他一起去了长广王府。
当高湛还是一身与当年无异的白狐斗篷出现在她面前时,在他期待的眸子中,绿絮却清晰地喊了:“长广王殿下。”不是熟悉的九郎君。
因为她知道那件白狐斗篷被她藏得很严实,他根本找不到。
她的九郎君回不来了,如今世上只有当今陛下的亲弟——长广王高湛。
蓝紫色眸子中的神采立刻消失了,长广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绿絮庆幸,自己伤害的不是自己记挂在心中的九郎君,仅仅是相识不久的长广王。
※※※
天保五年文宣帝赐婚长广王与已故中书令胡延之嫡女,胡曦岚。
长广王入寝殿前下意识去看绿絮,绿絮的眸子却逃离了,长广王苦笑一声,入了寝殿。
婚后不到一年,长广王就被任命为并州刺史,即日携家眷前往并州。
绿絮想留在邺都王府中,却被长广王拉上了车,与王妃胡曦岚尴尬对视。
入并州之后,长广王让她见了属于他的影卫,并告诉她,他担任并州刺史的真正原因。
那日长广王的最后一句话:“再叫我一声九郎君吧。”
微微抬起头,熟悉的蓝紫色,却让绿絮感到悲哀,他不是他,所以她清楚喊道:“长广王殿下。”
※※※
天保六年十二月的某一日,一名侍女来见自己,说长广王两月前的一夜宠幸了自己,近日她发现自己身怀有孕。
绿絮仔细看了看侍女的模样,与王妃竟有四五分相似,巧的是她也姓胡。
绿絮去请示高湛,高湛只是说道:“此事你看着办吧。”
绿絮没退下,只是说道:“胡氏说怀孕前,她梦到海上坐玉盆,日入裙下。”
高湛玉笔停住了:“当真?”“是的,料想她也不敢说谎话。”
绿絮清楚此等异象,特别是日入裙下,暗示着这个孩子很可能是以后的九五之尊,高湛不可能不重视。
“你先将胡氏藏起来吧,生出来再说。”“是。”
临盆的最后三个月,邺都突然来了大量禁军,名义上是为了保护长广王、王妃和未来的世子。
其中西苑李夫人那里围得尤其紧,甚至是比长广王和王妃的寝殿还严。
长广王见此,对绿絮说道:“李夫人那里靠不上了,你再去准备个男婴,放在密室中,到时候就用他吧。”
谁也没想到,胡氏居然早产了一个月,和李夫人居然撞上了,绿絮看出了高湛的打算:
既然原先用死胎换掉李夫人之子的计谋不成了,那就用胡氏的这个异象之子来当自己的嫡子。
不料,密道中嬷嬷送来的让胡氏付出生命的却是个女孩,绿絮看到女孩的眸子时,微微一震,熟悉的蓝紫色眸子,甚至比高湛的眸子还让她心颤。
让绿絮最始料未及的是,高湛居然让这个女孩当了世子,甚至是不惜喂她喝下那么残忍的药汁。
事后,绿絮问他何故,高湛笑道:“异象之子十分少见,本王可不愿意放弃,再说我也不愿我的世子是个跟我毫无血缘的孩子。”
高湛突然微微一笑:“而且你不觉得她和王妃长得挺像的吗?如此就算是等这孩子长大了,别人也抓不出把柄,包括高洋!”
绿絮抬眼看着他,心头苦笑:他果然不是那个男孩了,果然不是九郎君了,九郎君又岂会如此自私,牺牲自己孩子的一生来保全自己。
绿絮微笑告退,却被高湛喊住。
绿絮看到他从屏风上拿下一件白狐斗篷,披在她身上,并说道:“晚上天凉,小心着凉。”
绿絮深深看他,九郎君三字差点脱口而出,但到底还是说道:“多谢殿下。”
她感受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僵住,听到他低声叹息:“你回去歇息吧。”
绿絮回房之后,疯狂地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那件小小的白狐斗篷。
她让人拿来了一个火盆,将两件斗篷都投入火中。
她跪在愈演愈烈的火焰旁,无声哭泣,为她再也回不来的九郎君、为她的白狐斗篷男孩呜咽流泪。
记忆中的男孩和女孩依旧依偎在渤海王府西苑中覆满白雪的石阶上,永不褪色。
喜欢乱世情缘请大家收藏:()乱世情缘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