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您要请咱们五爷出山,这点恐怕是不够的,咱们五爷,那可是……”
峰子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座里打盹儿,我抽着烟,翻阅着一本小笔记本,任凭后头柜台里那马褂金牙的秃头忽悠来客。
“咱这儿——伯列仕尼市场,就是那个位于中俄两国直接交界处,唯一一个拥有军队武装、不受任何一国控制的中间市。不论是地底下埋的,还是天上飞的,手里端的,全都有!您看您喜欢哪一件,要是有要求的,咱们还能帮您动手。”
霍斯说得很激动,可惜客人并不领情,没看两眼便走了。红马褂垂头丧气了一番,自己骂了两句出气,转头又是笑脸相对,热切地往我喊了一声:“五爷。”
“咋的,没生意啊。”峰子懒散地回答道,随意与他唠了几句。
如他所说,我正在中国,甚至全亚洲,最大的黑市中作死。
我本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谁知道命运这样玩弄我,一晃眼成了非法盗墓,又一晃眼杀了两个人,现在全国的条子都在追我,可惜老子还没见着钟瘫痪,不想死。这儿,的确是最好的庇护所。
峰子是怎么搭上钟瘫痪的,我不知道,具体的只知道钟瘫痪前几年曾在道上被他碰见过,怪不得峰子怂恿我的时候那么有把握,我一听说了这条消息,只差当时没从茶馆二楼跳下去。看来那钟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在道上,要想见到他,只有在入了行,才有机会。那小子初见他时穷得叮当响,身子恢复了也找不了正经工作,只能靠“特长”吃饭,何况他还有个妹妹要养。
这也是我听峰子那木鱼脑子分析得最服人的一次。
总而言之,到了这儿,身家性命暂时不用发愁,只是拿了人家的钱,得帮忙干活。峰子和我都是跟着这家姓霍人家的,他们早听过我,所以待遇还不错。
“爷,你给我说说,为什么你让人家喊你要加个五字儿呗,吉利?”峰子突然发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冲他笑了笑,摘下眼镜,放在手中的小簿子中夹好。
我在这已有两个月,大大小小的下去过不少,由于身手不错,又是大学生,知道的比这里一般的人多一些,久了他们便也称呼我爷,我就干脆在前头加了个“五”字,这个“五爷”,变成了我的专有名词。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含义,这个“五”字莫名地便蹦到我的脑子里来了。
那时叶家收了五个孩子,我正是第五个。
门口悬着的风铃儿鸣了两声,木格子门推开,走进来一个女孩子,用厚围巾包着头,身子蜷缩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估计又是哪家小姐。”峰子戏弄地往她吹了吹口哨,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
我叹了口气,两个月里,见识了不少,这样装扮的青年多半是家道中落,又犯下事儿,不得已来这里避难的,他们至多都不会活过两三个星期。我比他们幸运了几分,因为能干活。
“有吃的么。”她立在门口,光线正巧从她背后照进来,使人看不清她的脸,况我也并未在意看,专心地摆弄手中物。
翻到一处,接着一脸十几张都描摹了各式各样的铜像,这笔画像我,又似非我,我瞧见一幅卧狐,异常地传神,那双眼像是透出纸面看着我一样。
有点邪乎!我急忙移开视线,用力揉了揉眼。
红马褂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女孩也不多说话,识相地退了出去。只是她经过我们这儿的落地窗时,被谁给撞了一下,肩膀一歪,正巧把脸暴露在我面前。
一瞬间,空气似乎凝结了,一切都真的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我盯着她瞪大了眼。不曾想过会那么快见到她,也不曾想过是会在这里。
风铃又作。我未穿外套就冲了出来,朝着她走的方向一路追去,眼镜与簿子被我随意丢在了地上,接着没过几秒,峰子也追了上来,手里抱着我来不及穿的衣服。
“爷,怎么了!”
“是她。”我根本没功夫停下与他解释,匆匆丢下两个字,一路上连碰带撞地惹得好几个人破口大骂,终于在两家商铺中间的小过道里发现了她的身影,这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地令人想哭。我理智全无,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扭住她的手臂强迫她转过身来面对我。
姑娘的眼睛眨了眨,紧接着换上一副嫌恶的表情,腿朝着我的膝盖弯猛地一踢,我疼得跪倒地上,她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溜走了。峰子才追上,发现我的惨状,急忙上前搀扶。
“那姑娘谁啊,你这么魂不守舍的?”
我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顺手点上一支烟:
“认错了。”
“你小子,想女人想疯了?”峰子顽劣地调侃道,我警告了他一眼,他却哎了一声,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次了啊,前几次说说认错也就算了,事不过三,今儿的事你怎么解释?再这么下去憋出毛病来了老子也不管你!今儿必须跟兄弟下场子去,听没听见!”
“我不喜欢。”
“权当陪陪兄弟也不成?”
也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差错,我竟应了一声“成”,这下好了,想后悔也来不及,硬被峰子拖去了“那种地方”。
不过方才发生的事情,的确不寻常。我皱起眉头,看的峰子不明所以。
说实话,开始还抱着能找着一两个俄罗斯美女陪陪酒的希望,不过你想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货色?
骚气又土气的本土女人操着一口东北话与你调情,能挑起什么玩意儿来就怪了。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定下心来继续我的读书事业,就见着峰子已经喝得烂醉,被两三个女的架在肩上了。我心里不免叹了口气,再怎么着,价值观不一样,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还是铁哥们儿。
“小哥,一个人?”读得正欢,突然有个女人在我身旁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倒很识趣地没有和我发生接触。我头都没抬一下,实际上心紧张地要骤停了。老子,真的从高中开始就没碰过女人,怎么说话怎么哄,忘得一干二净。
我也并不想和这里的人扯上关系,就对她摆了摆手。
“我知道,看出来了,我给你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怎么样?”那位小姐脸上没有吓人的装饰,我看着舒服,又听到安静的地方,没怎么思考便信了她,她见我表情舒缓,淡笑着道了句“随我来”,便引我到了后方的小宾馆,附在前台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看见前台的男人会意地点了点头,事先预备好似的取出一把钥匙,递给我。
我不免提高了警惕,女人将钥匙给我便走了,我这下放松了一些,握着钥匙,单独走到房间门口,将钥匙捅进钥匙孔,抬头深呼吸了一下,拧开了门把手——
那图案撞入我的眼,我只觉得脑袋一震,似有哪里发生了异常,我大力地眨了眨眼睛,再睁开看时,那个家伙就出现了。
“卧槽?还有人……”我骂了一句,又揉了眼睛,却一个人也看不见,幻觉?我摸了摸额头,定住神,走进房间,一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有一张大床,被褥很明显地被翻动过,整间屋子都显得狼狈不堪,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不知来历的甜味,我想着也许是女人的香水,心中其实已经后悔来了这么个地方,可是规矩,进屋给钱,也不得不遵循,我只想早些敷衍了,早些离开,倘若是没人,那更好,于是开口问道:“有人吗?”
没有回答,只听到有微弱的呼吸声。我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到一个家伙正抱着头缩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