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抬头看向红衣,用一种绵长的语调说道:“红衣……红衣染血,施主一生注定充满杀戮,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不吉啊!”
“咻!”青光细剑从袖中划出,指向释然,红衣看着释然意味深藏的眼神,一切都明白了,此时心中只剩下愠怒,说道:“好和尚,调戏得本姑娘好苦,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就别在那里装蒜!”
红衣摆好架势,观察着释然,可是释然许久仍是一动不动,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红衣。
“怎么,看上本姑娘了!”红衣更火了。
“施主即将有血光之灾,别无解救之法,只有入我佛门,深处方外,才能脱离苦海,施主需跟贫僧回寺,面壁二十载,抄经二十载,敲钟二十载,方能解厄!”释然平静开口,煞有其事。
红衣被气得直冒烟,怒道:“臭和尚,怪不得师父说和尚每一个好东西,特别是少林寺的和尚”见释然站在那里轻笑,自己的气愤竟似被当成笑话,看来自己是中计了,旋即嘟起小嘴,做出可爱而狐媚的表情,说道:“我师父是尼姑,我师父的师父浴血神尼是尼姑,我也算是半个尼姑,也算是入佛门了,怎么这血光之灾还是不散呢,我先你是骗人的吧,你是想留下我,在不为人知的山谷里圈养我吧,让我陪你荒唐二十载,亲热二十载,纠缠二十载,淫……”
红衣此时才发现释然竟仍丝毫不减从容,好似没听见自己说的禁忌话语一般,丝毫不在乎,而自己的脸蛋却已经像个番茄一般,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害羞的时候好美!”释然突然吐出这句话。
“你这个色和尚!”红衣娇斥一声,再也忍不住,提剑向释然直刺,爆发出品悟境界的强大实力,大打出手。
“原来你不是‘浴血神尼’,是她的徒孙‘红衣神尼’,倒是消息错了。”释然飘身闪过青剑,正色说道,“为何要杀我师叔,有为何欲屠尽少林寺?”
“本宗派行事哪那么多荒唐理由,想杀就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理所当然’这就是‘浴血神尼’的风格!现在将由我‘红衣神尼’来执行!”
“注定一生当尼姑!”
“当就当!”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跟我回去,免你死罪!”
“少林寺你说了算?”
被红衣这一顶撞,释然的慈悲之心便收了起来,他改变主意,决定先“收服妖精”之后再行感化不迟。
在两年前,释字辈中第一的释然在搬禅谷最深处的破龙涧闭关,当时他便已达到品悟境界初期,而两年未见,天资卓越的他,到底达到什么境界,外界少有人知。
所谓较之宗师境界要高一层的品悟境界,是武之极致,人体极致,品的是武,悟的是极,它直指人体极限,即肉身可以达到的最高强度、力量、速度与精神,通过品悟,可以达到一些凡人所不能达到的高度,可以说,品悟境界是习武第一阶段的巅峰。
在凡人眼中,那些推山移海,动则乾坤失色,日月无光的,是“神”,而那些一苇渡江,隔空取物,转瞬千里的,被称为“半仙”,品悟便是悟这世间规则、人之奥妙,从而感悟升华,成就半仙。
品悟境界的人虽未真正达到“半仙”,但可以凭借修炼功法的一些特性,通过大量消耗功力,从而使用一些只有半仙境界才能有的能力。
青光细剑轻灵闪烁,罩住释然周身要害,令一向从容的释然有了少许慌乱。
“女的天生体质不强,故武林少有女高手,当年的‘老燕子’武功高绝,却只是个少数,没想到施主年纪不大,却已触摸到武道极致,前途直追前辈啊!”释然避开利剑,说道。
红衣丝毫没有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青剑尾随而至,数朵剑花如旋转着向释然飞去,这是消耗功力换来的半仙之力,剑莲并非真剑,却胜似真形实质,绝对能将人大卸八块。
四朵剑莲从不同方向向释然飞去,释然的脸色转为严峻,掌举胸前,一道金光掠过他的脸庞,四朵剑莲临身,他的身形如鬼魅在风中摇摆,仿似随时会随风飘散,他向右侧行一步,再向左侧行一步,剑莲便从其身旁飞过,没有碰到他分毫,之后他如风般向红衣临近,一掌朝红衣脸部按下!
从三朵剑莲飘飞到释然使出诡异一掌,说是缓慢,其实不过瞬间发生,要是这一掌拍下,红衣的头颅即刻便会血肉横飞,这是强化后的须弥掌,这等威力绝伦,只有半仙境界的人才能使出,释然明显是用巨大的功力消耗换来这强大杀招。
释然速度之快,红衣差些来不及反应,身体立时一偏,强忍着脸颊旁的掌风凌厉所带来的刺痛,迅极一掌印向那四朵剑莲,再手掌回撤,掌心涌出奇力,将剑莲凭空吸了回来,剑莲向释然轮转而来。
“嗯?”释然一惊,这隔空吸物是半仙境界里非常高阶的力量,只有品悟中期的人才可以勉力施展,没想到这女孩年纪不大,竟已有如此成就。
释然那一掌继续追随着红衣身形,好似已不管身后的四架收割机,要与红衣两败俱伤一般,这使红衣倒吸一口凉气,但最终,释然在剑莲相距三尺时,暴然一吼,反手向后,隔空一掌印向两朵剑莲,两朵剑莲发出金铁碎裂的巨大声响,轰然爆裂开来。
红衣趁释然分神旁顾的瞬间,一掌击出,与释然双掌相击,红衣顿觉一股巨力涌入五脏,搅得体内翻江倒海,赶紧卸掉力道,借力向后退出三丈之远。
释然也不好受,自己与红衣的修为相仿,虽然逼近品悟后期,但毕竟仍是品悟中期,这一次硬碰硬,将他震退了半步,就这半步巨力,身后的两朵剑莲所带来的劲风刮在身上,能感觉到那阵阵寒意。
就在此时,后退中的红衣忍住伤势,骤然击出一记劈空掌,一股强绝巨力隔空朝释然涌来。
“须弥,般若!”释然暴吼一声,运起所剩不多的功力,转化成半仙之力,侧身一掌击在剑莲上,另一张与红衣的劈空一掌轰然对击!
“呛!”两朵剑莲碎裂,化作光影消散。
“嘭!”释然与红衣的两记劈空掌在空中对撞,将空气挤压摩擦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化作一团烟雾。
红衣承受不住巨力,身形再次被震退,踉跄欲倒,她稳定身形,吐出一口鲜血,在擦拭唇边时,却诡异地笑了起来。
释然心中疑惑,自己虽然消耗巨大,但仍有残余,而红衣在对掌时表现出来的明显是体力透支之象,为何还能如此从容笑对,难道她隐藏了实力,并非只是品悟中期,而是……
释然不再疑惑,因为他看到自己漆黑的掌心,就已猜到了答案。
红衣掩嘴轻笑,莲步挪移走向释然,声音透着莫名的诡异:“难道没人跟你说过,浴血神尼当年使天下人夜不能寐,寝食难安,靠的不仅是高深的修为,还有那神鬼莫测的暗杀?你不知道也就罢了,但你却不能不知道,我就是她老人家的徒孙啊!不然怎么敢孤身一人前来少林?所以……你败在我红衣的毒掌之下,本是注定!”
释然双臂稍一发力,便觉周身欲裂,但此时已顾不得毒素入侵,将最后一丝功力急剧消耗,换来霹雳一掌,掌力与空气撞击出一条无形的波纹,直指红衣!顿时巨大的掌风将附近的树木吹弯欲倒。
首当其冲的红衣脸色大变,她猛地向侧一步,企图避开,可是释然的这一掌何其猛烈迅疾,虽然红衣提前猜中释然会绝地反击,但这垂死挣扎的却太恐怖了一些,掌力瞬时来临,红衣躲闪不及,只觉胸口一阵恶心,但是已经体力透支,勉力抬起双掌抵抗却抗不过那一股巨力,掌风还是有一半生生击在身上,红衣整个人瞬时被抛飞出数丈远。
释然已经虚脱不堪,双脚一踉跄,眼前幻影重重,感觉到一阵眩晕,差些跌倒,他深知此时跌倒,便再也没有体力站起身,所以他艰难地集中精神平衡身体,在模糊中,凭着本能向前走去,他知道刚才那一掌并不足以击毙红衣,要尽快远离此地,中毒已深的自己才能免于灭顶之灾。
“今天,是你归西之时!”红衣鬼魅的声音响起,她双眼血丝遍布,已经趋于疯狂,她从碎石中爬起,虽然亦是身受重伤,但她自信较之此时中毒的释然,还能一战!
释然加快步伐离开蝴蝶泉,俯身走下斜坡,红衣的双眼血丝毕露,她已经被杀戮冲昏了头脑,失了理智,拖着重伤的身躯走向十数丈远的释然。
天地昏沉,远处的山峰上出现了一个飘忽的身影,向着两人遥遥赶来。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翻过数座山丘,距离在非常缓慢地拉近,直至翻过一座矮小的山丘,经过一面残缺的巨大石碑时,红衣与释然的距离终于只有一丈之距。
释然一手扶住石碑,借力迈步走向石碑后面,红衣紧随而至,随意往石碑一瞥,心中却是一惊!
只见那石碑高约一丈,表面遭受岁月侵蚀,多处残缺,其上的一片黑色却夺人心魄,那是由一种黑色结块的不明液体涂鸦而成的文字,字体饱满而充斥着一种凶猛的精神力量,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向着世界怒吼欲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故弄玄虚!”在震撼之后,红衣冷冷一哼,说道,“就算佛陀挡道也保不了那释然!”说罢艰难地朝释然走去。
“哗……”红衣听见身后一响,心中一惊,旋即转身一剑向身后刺去。
好似一声轻叹,一声柔弱的声音响起,红衣听到那声音时,觉得身体的疼痛立时消失殆尽,舒畅至极。
“傻孩子,地狱之门岂能乱闯。”那声音稍带着一种威严,而更多的是疼爱。
红衣转身看见了那人的容颜,是一个身着僧袍的女子,素颜无暇,虽已半百,但风韵犹存。释放着一种天然的美,带着一抹挥不去的哀愁,无论世间哪个男子见到,都将迷茫片刻。
那尼姑伸出手指一弹,将本已没有了劲道的青剑弹开。
“师父……”红衣呢喃一声,顿感全身乏力,倒在了尼姑怀里。
戒律堂。
“你这个体无完肤、爱自言自语、搞恶作剧、整天活蹦乱跳、自恋的大笑狂!!”
玄武不留余力地挥打着手中的皮鞭,口中怒骂不停,脚下的端木涯雕已经让他愤怒到了极点,玄槐九人被虫子咬得浑身红肿,皆因端木涯雕而起,特别是在这紧要关头,红衣袭寺使师叔身死,释然重伤,端木涯雕竟闹出这等无稽之事,虽然发现红衣有他的一小点功劳,但功小不能抵大过,屡屡犯事,轻视寺规,实在可恶!
这一次惩罚异常严厉,从天明一直持续到深夜,端木涯雕尝遍六十余种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其间昏厥了数十次,但从始至终都未哼唧一声疼,这就是他,坚忍得不可救药,也就是这种顽强的性格,在多年以后,带给了他不可想象的力量。
罗汉堂。
“什么?还没找到!这么一个大活人,能藏到哪里,给我继续找!”痛禅已心急如焚,一心想着找出红衣,抽她的筋扒她的皮,以报好友被杀之仇。
“师伯,少林寺这么大,也不知她到哪去了,也许逃出去了也说不定,难找啊……”一个僧人暗中叫苦,已经没日没夜找寻那红衣三天了,身体透支,实在难以支持。
“废物!那就待我出寺一番,杀到她老巢,灭了那浴血老尼!”痛禅突然站起,气冲冲往外走去。
“师弟回来!你往哪去?天下之大,你能找着?”痛聆充满担忧,他不能眼看着痛禅莽撞胡来。
痛禅无奈停下脚步,心里一阵无助感,但突然,却用一双虎目瞪着痛聆,瞪得痛聆浑身发寒。
半晌之后,痛禅不再说话,一转身径直往外走,脸上的阴云一度扩散,不可收拾。
痛聆回想着痛禅发狠的眼神,心生不妙,不妙在何处却一时想不出来,在发呆了数刻之后,心中一惊,终于想通究竟,随即箭一般往外跑出,直奔方丈院!
此时,痛禅咬牙切齿地站在方丈院外,方丈院此时被一阵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包围着,那风劲烈得无与伦比,像是数万把大刀在疯狂舞动,使痛禅寸步难进。
痛禅来到时就遇上这狂风拦路,进不了方丈院,心中甚是恼火,了了虽然是他的师父,可是他却丝毫不客气地冲院里大喊大叫,就如同当初了了点化他之前的性情,狂暴得不可收拾。
痛禅第四次向前冲去,就算武功高强的他也被狂风轰然弹开,痛禅再也忍不住,向天嘶吼:“臭和尚!我知道你和浴血神尼有过一场情情怨怨,不然她不会念念不忘少林寺,她徒孙更不会扬言要屠尽少林!那臭表子门派中的人杀了我的兄弟,就必须血债血偿!你爽快些,告诉我浴血神尼的藏身之地,我要诛她九族,绝了她的香火,将神尼宗……”
“师弟住口,再狂言乱语便惹下大祸了,师父正在紧要关头,乱魔缠……”痛聆还未到达便感知到了方丈院的狂暴气息与痛禅的喧闹,想要阻止将要发生的一切却已来不及了。
“我要将他们斩草除根,堆成尸山,化成万年血海,祭亡灵!谁能阻止我的仇恨……”痛禅数次冲向狂风却次次都被弹开,体力疲惫的他已失了理智,嘶吼连连,趋于疯狂。
痛聆此时已通体发寒,不是惊惧于痛禅的狠毒话语,而是他觉察到一种恐怖的气息正在慢慢苏醒,如一尊多年不醒的远古凶兽正要睁眼,射出它眼中的历芒!
“谁能阻止……我的仇恨!”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彻于天地,回荡着阵阵回音,像是一个仙神对着天下苍生的宣告,如此威严,如此平静,好似理所当然,令人胆战心惊!
痛禅终于惊醒,因为他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场景。
整座方丈院突然燃烧,凶焰滔天,仿佛被执着火把的地狱恶魔点燃,大地剧烈震动,几乎在瞬息之间,方丈院通体被裹上半尺厚的冰层,产生的极寒比之烈焰的高温更使人难受,接下来,那之前被烧焦的房梁、屋檐、墙壁,处处生出点点绿色,开始只是一小点,之后抽芽变长,那发芽生叶的过程给人的感觉不是开枝散叶,而是无数条绿色毒虫在扭动,疯狂地从中挣扎,破冰而出!
大地又是剧烈震动了一下,痛禅、痛聆刚刚勉强稳住身形,脚下却更为狂暴起来,大地像被一只大手猛然托起!
“师父……住手!”痛聆惊惧中大喊。
整座方丈院突然升高三丈,大地像被一把大刀切成方行,与周围地面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