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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的邂逅
在奉阳美术学院的北面有一片面积很大的院子这就是美院的家属院儿。院里的建筑不尽相同;有几座20世纪60年代建成的比较低矮的红砖楼,其余的是80年代改革开放后陆续建成——也就是后来被称为“火柴盒”的灰色居民楼。如果一个不熟悉当地情况的人被‘冷不丁儿’地带到这里他是不会想到这里是美术学院的家属院,因为这里与奉阳普通的居民区没有区别!
家属院与美院的食堂也就是画班只隔着一排两米多高的铁栅栏,顺着画班的露天楼梯上到二楼就能清楚地看到家属院的里面,家属院与美院之间有一个从来不锁的铁栅栏门——这也是奉阳美术学院的后门儿,家属院儿里矗立着一颗高大的杨树,树下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房子这是家属院里唯一的小卖店。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今天刚刚转成了晴天,难得一见的阳光显得格外的灿烂!终于可以不用穿雨衣去画班了,由于担心天晴后其他学生也会很早去抢座儿所以屈鸣这天很早就出发了,到了画班的楼下他一边锁自行车一边抬起头向四周看,来到画班的门口他才发现今天的人并不多。
夕阳洒在美院的家属院中,美院的在校生们正‘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在两个院子之间悠闲地散着步,有的拿着网球拍来回溜达似乎在寻找打球的伙伴儿,其中有一些是女生,她们走路时风骚的扭着屁股就好像电影里正在搭讪嫖客的妓女!还有一些人骑着自行车在院中漫无目的的闲逛。可以看出他们此刻的心情与考生们正好相反,不过这也很自然: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屈鸣在画班的台阶上看到了一个人正在画速写便凑了过去观看,他觉得此人画得很好:画面上线与面结合的恰到好处,并且取舍得当,人物的重心定的很准确,总之比自己画的强。他看了一眼发现这个人脸很生,于是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个人中等身材,上身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短袖背心,下身穿着灰色的多兜短裤脚上穿着一双底儿很厚的皮凉鞋,左肩背着一个半新不旧的画夹子,头发虽然很短但是多少带有点美院考生所特有的邋遢。在攀谈中屈鸣得知此人名叫黥龙海来自龙江地区的农村,到奉阳学画之前在北方教育大学的画班里学了很长时间,由于画班里教得最好的一位老师进了监狱所以就来到了奉阳,由于家里没有及时凑出来奉阳学画的钱所以没赶上今年的专业课考试。
屈鸣问他住在哪里,黥龙海说住在王家庄与其他同学合租了一个院套儿,并且告诉屈鸣龙江地区来的考生基本都在那里租房子。其实屈鸣并不知道王家庄在哪里;只是在外地人面前不好意思说不知道!接下来屈鸣对黥龙海说;“有时间能不能去你们那里转转?”对方立刻表示欢迎。
屈鸣拿过了对方的速写本看了起来——这是用一付半旧的、蓝色的账本夹子当皮儿订成的速写本,上下两层硬皮中间夹着一叠厚厚的白报纸,用黑色的卷绳订牢。翻开速写本里面是一页页的铅笔速写,有的是画的画班里的场景,还有一些画的很明显是在火车站候车时的场景,其中有一张画的是一位农村妇女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旁边放着随身带的行李。这些画如果串联起来看仿佛是作画者诸多生活场景的一连串缩影。
屈鸣想起了当初在奉阳工艺美校时王老师对他说过的话;平时要多画速写。自从到家以后屈鸣去书店里大量地翻阅关于速写的书籍与专著,同时他也在加紧练习不过进步却很慢!可以说与他的素描相比进步慢多了,今天当他看到黥龙海的速写画得很好时他觉得以后应该与黥龙海一起画以便相互促进——这也是王老师向他传授的学习方法……
正在这时肇志与一个学生边说边笑地走上台阶,肇志对这个男生说:“我们安东有一句名言:拜拿朝鲜银补当歪宾(别拿朝鲜人不当外宾)”。等着进门儿的学生们听见他说的这句话全笑了!屈鸣抬头看见了肇志便问道:“你怎么这么多天没来?肇志说:“有事儿”,屈鸣问:“什么事儿?”“什么事儿还得向你汇报哇?”肇志笑着向屈鸣嚷道。不知是谁喊道:“是铁子来了吧?”这句话又引起一阵大笑,肇志笑的最开心……画班的门开了,屈鸣把速写本还给了黥龙海大家一起往里走,由于画班里的人很少所以不用抢座儿。
夏日的画班里十分闷热,尽管没有多少学生也使人感觉透不过气来。下课时屈鸣走到了黥龙海的身边想看看他的素描水平如何,他看见有两个人站在他的身边。黥龙海看见屈鸣走过来便对屈鸣说:“他们俩现在和我在一起住,都在王家庄!”屈鸣冲着这两个人点点头,随后他仔细地观察了黥龙海的素描,发现黥龙海的素描画得虽然也不错但是不如他的速写。屈鸣又看了另两个人的画,发现这两个人当中有一个画得不错他在打听了黥龙海后得知这个人名叫路景虞。另一个人叫庞明永。路景虞留着很长的头发基本上披到了肩头,整个头发的外形有点像中学历史课本里插图上的山顶洞人头发的外形!从外部“造型”上看路景虞基本属于一个老画皮子。
屈鸣仔细观察着他的素描;发现他的画比例很准确,对明暗交界线的控制很有节奏,在照顾大的明暗关系的同时对细节的处理很‘精到’唯一的毛病就是调子显得稍微‘腻’了一些!这张画的是静物,老师在这一组静物中摆放了很多固有色不同的物体——在静物的最下面是一块深灰色的衬布,这块衬布占满了整组静物的平面与立面!在灰衬布的上面摆放了一条朱红色的衬布,在紧贴着立面的位置放着一个狮冠女神石膏像。在静物的平面上摆放着苹果、桔子等水果,其中有两个桔子放在一个不大的白瓷盘里。在静物的最前端摆放着一个颜色很重、并且是普蓝与褐色混杂的小琉璃香炉。老师摆放这样一组静物的目的很明显;一是为了锻炼学生差别物体固有色的能力。二是为了锻炼学生处理物体之间空间关系的能力!进而为下一个阶段的色彩写生打好基础!
屈鸣仔细地端详着路景虞的画,然后又看看自己的画发现自己的画面处理的比较生硬一些。屈鸣想向路景虞借一下现在画的这张画,当他向路景虞说了以后路景虞眼睛一亮对屈鸣说:“能不能帮我弄点儿劈材?”。屈鸣先是一怔,忽然想起家门口的小园里放着一堆不知从什么上面拆下来的碎木头,父亲一直想扔掉!这些东西烧火应该不成问题。他对路景虞说:“我家有一堆,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行!”路景虞显得很高兴他对屈鸣说:“我再画一天,明天晚上你再把画拿走好吗?”屈鸣说:“那太好了!我两三天就能还给你,不过你怎么把劈柴拿走啊?”路景虞说:“我们那儿有倒骑驴。”“你会骑吗?”屈鸣疑惑地问道,路景虞非常自信地说:“干别的不行,要讲蹬倒骑驴我还没遇到过对手。”屈鸣和在一旁听他俩谈话的庞明永都笑了……当他们谈话的时候屈鸣感觉到后面有人拍了自己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起先没认出来,再仔细一看想起来了;原来是工艺美校的同学!只是叫不上名字。
那个同学笑着说:“怎么记不得我啦?我叫李东,上次你挨打的时候我就在教室里!”屈鸣忽然想起来了,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路景虞和黥龙海他们并没有听他们谈话,他们正在探讨去和谁借倒骑驴的问题。屈鸣回过头李东接着对他说:“你走后不久张雷就不在工艺美校学画了,也不想考了!其实屈鸣现在并不关心这类事情,他随便问了一句;为什么?王东说:“上次你们打架后学校在调查原因时发现张雷画的太差还考过了专业课就展开了一番调查,结果发现有一个老师在考试的时候利用判卷的机会帮着他作弊!”听到这里屈鸣很惊讶!他问了一句:“后来呢?”李东说:“学校以后不许那个老师再判卷了!张雷知道没后路了所以不学了,不过他走之前在学校办公楼里跳脚大骂,说在这样的破B学校里学画感到掉价儿!还说要去做买卖,等挣了大钱后要买下学校……”
屈鸣听后感到很好笑——那个时期辍学不念的男生大部分都以某些港、台电视剧中的目不识丁靠打打杀杀发迹的黑帮老大为榜样鄙视读书,看来张雷也是这路人啦!李东接着说:“有人看到张雷拎着行李背着画夹子离开学校时哭了……”屈鸣问:“谁看到的?”“那个同学你不熟,他还听到过张雷被一个留着分头戴眼镜的老师狠狠地骂过一顿!那个老师说张雷不该在学校里‘咋呼’,到处吹牛、惹事儿,并且那个老师还说早在张雷进画班之前他就叮嘱过张雷!”李东答道,屈鸣明白了;为什么张雷画的那么差还考过了专业课……
下课后骑在自行车上的屈鸣思绪万千,夏夜的风吹拂着路边的杨树街上到处都是乘凉的人,屈鸣与所有的考生一样感受不到夏夜的风带来的凉爽!他在想;为什么张雷这样的人会得到如此好的机会却不珍惜?如果是自己的话绝不会让这么好的机会溜掉!那个叫朱莉的女生为什么会看上一个长得像鬣狗的男生?朱莉长的不错呀!她被张雷玷污过吗?工艺美校后面的菜地就是不错的场所!不知道王老师是否知道张雷是通过作弊过的专业课考试?既然能够通过这种渠道通过专业课考试为什么王老师不告诉自己和家里一声呢?……总之他想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