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内,得了南宫宇泽的示意,郁景彦方才在其对面坐下。
“说吧,你想找朕谈什么?”南宫宇泽突然没了先时的冷冽和威严,反倒只如与朋友闲聊般温和了。
“在谈之前,阿玉斗胆问皇上一句,您打算如何处置阿玉?”并无惧怕,有些苍白的面上倒尽显淡然。
如此一问,南宫宇泽一双眸子突然紧锁,就这般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开口,“你这是跟朕炫耀来了吧!”
语气又变了冷凝。
郁景彦却是笑了,“我只是想平平淡淡地活着罢了。”
“你也怕死?”南宫宇泽冷笑,“先时在大牢里,你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朕还以为你真的甘死如饴呢。”
郁景彦并不在意南宫宇泽的言语讽刺,“那是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死!”
谁都怕死,即便她的死也只是魂回现世,她也怕!
她的自信和隐蓄之言让南宫宇泽微怔,这个女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他猜不出丝毫。
“想必那刑场之下,皇上早已做好安排了吧。”郁景彦浅淡而言,不问自语地解着他的疑惑。
此言一出,南宫宇泽更是惊诧,眉间现壑,或是显露着她竟会读心的寒愠。
“在大牢里,我之所以那般淡定,是我知晓皇上您并不会真正杀了我,反而是会暗中救下我,然后将我秘密送往祁国,一来是为了解救边境之患,二来则是……”言至此,郁景彦微微顿了,一双漂亮眸子渐覆笑意,“换玥儿公主平安。”
“你!”自己的绝密计划竟这般被她破解,南宫宇泽再不淡定,一掌猛拍在桌上,犀利眸子再露寒色。
那桌上果盘里置放的瓜果,因这间接力道抖了一抖,最顶端的香梨顺势滚下,沿着桌面往外而去,最终砸落在地。
这方的动静自然引了亭外战珩的注意,敏锐如他,南宫宇泽面上的愠怒让他忐忑,一双拳头更是不着痕迹地紧握。
“我很高兴玥儿公主还活着,但是我并不想去打扰她,因为我有自己要爱的人,她也有自己的爱情去追寻,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条路千难万险。”
郁景彦微顿了顿,“就如我当时站在宫门外等皇上您的人之时,我亦不知晓后路如何,可能会生,也可能是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但即便如此,我知道我无路可退。我想……玥儿公主跟我当时之境该是一模一样了。”
南宫玥被逼婚的那一个多月过得有多生不如死,她看的清清楚楚,或许只有多情之人才会被困于一个“情”字所筑的厚茧中。
但不是所有蛹都能破茧成蝶,有些事情,只有忍住阵痛尝试过了,才有可能看到明天的美好。
一番言语下来,两人都沉默了,南宫宇泽面上寒色丝毫未减,但也掺杂了些许复杂,“你是如何知晓朕的计划的?”
除非有人暗中相告,否则她怎么可能如此洞察暗机?!
“因为上官梅承认是她杀了那二十五名宫女和太监,”郁景彦直言,“祁佑麟虽会为了雪罗尔玊凤冒尽天下之险,但他毕竟是善良的,杀南宫玥不是最好的选择,利用才是。”
“接着说。”
“还有一点原因,该是出在皇上您自己身上了。”郁景彦浅言。
“什么意思?”南宫宇泽疑惑不解。
“我成亲的第二日,您一早便派人前来传战珩入宫,想来那时皇后已经跟您说了错嫁之事,按理说欺君之罪,您最该召见的是我,可之后接连半个月,无论帝都吹了多大的我罪该万死的风,您都不为所动,恐怕原因也只有一个,你是要拿我去稳定局势,”郁景彦继续分析,“想来您当时派人去祁国的真正目的,不仅是查探玥儿公主的生死,亦是跟祁佑麟商谈这笔交易了。”
到此,这整件事情便被郁景彦不忧不惧地淡言出口了。
解说完毕,南宫宇泽面上有震惊、有寒殇、有佩服,亦有皇权被触犯的愠怒,“你是想拿此事要挟朕?”
他是皇上,至高无上的王者,从来不受任何人的要挟!
闻他此言,郁景彦笑了,“若是要挟,我也就不会选择单独跟您谈了。”
这种事情,若要要挟,更多人知晓岂不更好?
“第一次是去年端阳后对我的处斩,第二次……说难听点,是被皇上您逼迫嫁给祁佑麟,我虽是被迫为之,但两次都有人阻挠,也都让我有幸苟活下来。”郁景彦并不惧怕得罪眼前之人,直而言之。
“所谓事不过三,这件事当我知晓您的真实意图时,我已在牢里暗暗告诉自己,若这一次您的计划还不能成功,所有的事均与我再无关系,我亦不会将边境之患百姓之安背负在自己身上,毕竟这种国家大事,不该是我一个弱女子去承担的。”
言明此番目的,郁景彦顿觉心头轻松了不少,不管这南宫宇泽会如何处罚自己,她的立场业已经表明,不会再去背这些无畏的重担!
“是啊,人算不如天算,”怔了小片刻的南宫宇泽突然叹气,“谁能料到朕精心布下的一场局,竟会被这突降异象的老天给破了。”
他之前一直防着人,却没想最该防着的,是天!
可他虽为天子,又哪能真正左右得了上天呢?!
看着南宫宇泽面色缓和了不少,郁景彦于心底暗叹了口气,犹豫片刻,才将一直揣在身上的南宫玥之前留下的信言拿出来,然后递到他面前。
南宫宇泽接过这明黄色绫锦织品,上面金丝线走着的月形祥瑞图案清晰可见。
这是当年他专门为南宫玥准备的,这类布料乃皇宫御用,且多用于圣旨,他就怕她出宫有个三长两短,拿出此物便可昭示自己的身份以保平安。
摊开信言,南宫宇泽细细看着,确实是他宝贝女儿的字迹,且这信里南宫玥业已将自己的决心表得清清楚楚,亦是坚定无比。
读完后,南宫宇泽一手紧攥着这绫锦信言,另一手寒拳紧握置于石桌上,低眸沉思。
就这般安静了许久,他才松下自己,“你不是问朕打算如何处置你吗?既然你如此聪明,朕倒是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处置之法。”
闻得罪罚将至,郁景彦忧心之色顿现于面上,一双似水眸子也紧看着南宫宇泽,等待着这终究逃不掉的刑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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